黄雀伺(1/2)
黄雀伺
“来啦,舅舅,来人了,那边又来喊战啦。”
云岭西麓,梳着朝天辫的少年撒丫子向缓坡密林间奔来。
树上密枝间隐着的一个哨兵探出头,皱眉向道:“阿堇?你怎跑来?”
“舅舅,我才见山下过来一大队人马,那边来喊战玩嘛,”阿堇挥着采蘑竹扡,向树上笑嚷,“怕你又睡着了没见,先跑来跟你说声。”
“还喊什么战哝,约吉那边早撤兵回末撒喽,今要来的是亲王和公主大人们,你躲远些去。”
“亲王?公主?”阿堇瞪大圆眼,“舅舅,这回过的是真公主还是假公主?你们护她还是盯梢她?”
“你个瓜娃,废话多。”哨兵回望向山上,“两边大人物会面,你赶快家去,今日都不许来这头看热闹添乱。”
阿堇被舅舅赶着,往西折回去,迎面虽被丛林隔掩,却听得越来越近的脚步车马声,他原有多的是野路绕开,却好奇心盛,偏择着官道旁一棵茂密珙桐,猴蹿上去躲了起来。
刚藏好身,只听步履纷乱嘈杂,岭上岭下两方大队兵马聚来,恰在距此树不远处会合。岭上来的为首将领拱手道:“廖统领,又见面了。”
对面马上的廖青神色淡淡:“霍将军。”
“一路顺利?公主、亲王伤势还好?”
廖青向后甩了下头:“后头车中。”
霍作飞望去只见一长队护卫人马,个个身着亲王府府兵官服,中段重卫围着的是几辆专供翻山越岭的骡马车。霍作飞回头下令身后兵士迎上列队围护在两侧,自己勒马打了个回,与廖青并马向东归去,“薛经略后方正迎来,令我等先行一岗来接应。”
廖青看着这岭间布置有序的景象,冷声道:“原来你定远军也能打透云岭,保护公主一行周全。”
霍作飞脸色一惭,嘴上却有备而来道:“薛经略布重兵与夷军正面交战了三日,推着夷军火力南去,才打下这几个哨岗,为公主亲王此行清理残余埋伏。廖统领有所不知,这岭间常年迷雾笼罩,夷敌擅借这地形掩映穿梭变幻,防不胜防,我军多少将士都中过他伏击暗袭。”
廖青咬牙听着,不发一语,突擡臂一挥,旁人只见两道银光向路侧一棵珙桐树上飞去,“哎呦”一叫应声掉下来一个少年,一众护卫兵士立即抽剑围上。
廖青毫不意外问道:“你远远见了我等就跑,向谁通风报信去?”
阿堇坐地捂着被镖钉飞中的右臂,疼得呲牙咧嘴道:“向我舅舅,我舅舅是哨兵!我当是那边又来喊战玩呢,跑来跟我舅舅说声。”
“喊战……玩?”廖青侧头意味深长看了看霍作飞,回向阿堇道:“你对这岭间很熟悉啊,往来自如,看得也够远。”
霍作飞喝令立将阿堇拿住,有下属认出汇报,这确实是哨兵郑四的外甥,霍作飞怒斥:“今日官道严密封锁,谁许你在这林间匿藏窥探?绑回去,连郑四一并问罪处罚。”
廖青冷眼看着阿堇被拖走,回马向后方车中公主简报了下状况,周璐只回:“知道了。”
果然行出不到一里路,便望见薛经略亲自率兵迎接等候。薛义彤年纪四十上下,清癯单薄,长须深目,披挂整齐却也看着不像个武将。非是头回相见,迎来一如既往自报大名行礼叩拜道:“臣岭东路经略安抚使薛义彤参见孟亲王、奉玉公主。”四周立时全员跟叩了下去。
车中传出周璐声音:“薛大人不必多礼,上车说话。”
薛义彤向后探看一眼,似在觅着周瑶何在,脚下却听周璐召唤未见推辞,由张求引着踏上车来。
车里只坐着周璐一人,薛义彤虚坐在门边座沿上,恭敬问候道:“公主殿下一路辛苦。”
“有劳薛大人,多亏你排兵布阵击退夷敌,我等才出得来这鬼门关一般的云岭。”
“还是公主多谋,计算猜中约吉大军内部空虚的时日,臣自接到通报,一刻未敢耽搁,兵分五路全线压上,才将云岭关隘趁势拿下。”
“定远军出兵名不虚传,”周璐掀开车帘一角,眼见来迎接的人马已将亲王府府兵有序围在当中,“不仅火速拿下云岭,连芒州也星夜抵达守牢,围成了个铁桶。”
薛义彤未感受到周璐语气有变,仍是低头恭谨道:“亲王出孟,臣恐芒州空虚遭敌奇袭,便拨了一路兵前去助守芒州。”
“一路兵?薛大人,我等这一道行来,只见千军万马涌向芒州,怕是不单单’一路‘吧?”
薛义彤双眼微微擡起,想观察下对方语气神情却隔着帷纱见不到,“亲王开放流沙屿将哇卢外兵引入孟地,初衷虽是共抵夷敌,若哇卢趁此反戈相向,占下芒州,岂不酿成大错?臣奉旨护守西南重地,绝不敢留此疏漏。”
周璐貌似信服点点头:“真论起来,亲王若私通外寇,可是撤藩削爵,严重到掉脑袋的大过。”
薛义彤稍松一口气:“公主能说服亲王回京觐见言明,避免潜在祸端,此行居功至伟,当真是利国利民、造福孟地百姓之举。”
“造福百姓?”周璐轻笑,“定远军伺机接管芒州有多少时日了?孟亲王私通夷敌的嫌疑不清不楚,这哇卢外兵一引,天大罪名才算稳稳坐实。造福的是谁?薛大人,此行我帮押周瑶回朝,你日后当如何谢我?”
薛义彤垂首沉声道:“臣秉公行事,断无私心!亲王此去,芒州空虚,西有夷敌狼伺,南有哇卢虎视,形势紧迫,自然须拨兵相护。急报已在飞抵炎京途中,芒州布局待圣上定夺下令,臣只知为将使命是镇守护卫我大炎山河,无论何时何地,绝不会给外敌一毫一寸的可乘之机!”
“薛大人不愧是文臣出身,”周璐并未被这一腔冠冕堂皇慷慨陈词打动,声调依旧缓平道,“我倒是好奇,以你这大义凛然指鹿为马的文采,是如何在急报中撇清你战夷数月久攻不下,围护芒州却迅雷不及掩耳?又是如何解释你平地里突变出八万军士助守芒州?前后调兵十万,你定远军可是光是伤亡就报了六万七千人——薛经略,这数字可有错漏?”
薛义彤擡起了头,他要正眼好好看一看这个原本根本没当个人物的女娇娥!这是公开质疑审讯?是上头预疑已久派来试他的底,还是临时被孟亲王挑动来将他的军?谁,主使究竟是谁!薛义彤心中千思万想,应对却是老辣沉稳,面色一丝不改:“公主多疑了,薛某一介文臣,忝受朝廷信任临时领兵来此,前非勋爵,后无战功,此地平定后只怕还要回京请罪受罚。拥兵取代宗室亲王之位可谓异想天开,此说于臣,是欲加之罪了。”
周璐沉默不应,薛义彤最后一句话定格在车内空气中,辚辚车行声将这安静衬得更加紧绷异常,一触即发,“薛大人,”周璐终于开口,“没记错的话,你本当姓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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