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石问(2/2)
周璐一行店外旁观到伙计男儿掸泪,恨不得抱上掌柜大腿苦苦哀求,皆是心生恻然。正观望间,忽听背后一声高呼:“公主殿下驾到,微臣有失远迎,万望恕罪。”
周璐回头,一大腹便便中年男子身着官服,红光盈面,携随从官兵列队,大礼跪拜。
“起来,”周璐转身应到,“你是何人?”
“臣乃辛州通判谭举,太守今往下视乡间,听闻公主驾到,已正快马赶回,容微臣先一步设宴为公主接风。”
周璐看看四周围上来好奇张望的百姓,心觉不快,“此行路过辛州,明朝便走,不必兴师动众设宴接待,我等城中走走便直回驿馆,你自去罢。”
谭举艰难收肚起身,迅速扫了眼周璐身旁一行人,却并无退意,“城中往来杂乱,公主贵体慎重,微臣率人伴公主同行便是。”
这一大帮官兵拥着还逛个哪门子街?周璐直望着谭举一双貌似恭顺的三角眼,淡笑道:“这城中流民乞儿虽多,到底看上去还规矩,谭通判多虑了。”
谭举眉毛微不可察地轻轻一挑,“公主见笑,辛州人多是勤奋知礼,安居乐业,只这穿着打扮上惯来随意简朴,不及炎京人光鲜讲究,竟被公主笑作乞儿,想来亦是微臣等治理得不够周全,回头亦当于这城民衣着风貌上有些要求才是。”
周璐听他直把人当傻子,硬将满街讨饭的称作不修边幅,已大致揣得此官是何等货色,心中冷笑一声,嘴上却换了副口气道:“听说辛州去年遭灾,大力赈灾重建,今进城亲见果然处处井然。谭通判真是厉害,不知如何做到的?回去我也有的向皇兄说说。”
谭举听公主要向皇上为他美言,不知是真是假,心中却禁不住先开起花来,面上仍沉稳谦虚道:“公主过奖,若论赈灾事宜,还请入府详叙,容微臣细细汇报,聊备简宴,请公主殿下赏脸。”
“原本还好,这逛上半日倒真有些饥肠辘辘了,”周璐环向同行几人憨笑道,又转回向谭举,“难得来一趟辛州,‘简宴’如何使得?谭通判你只管将你熟知全辛州最名贵的珍肴异馔介绍来,勿用你设宴,记在我等出行账上,你只陪席便好。”
这如何难得倒谭通判?他连连热情应着,心下松缓又生几分了然:饶是病弱少女金枝玉叶,所好也不过和官中众生无异,本质酒囊饭袋罢了,最易伺候!
周璐由启荣扶着、谭举引着,向马车步去,突想起什么事,低呼道:“哎呀我那石头!”回身朝向管临:“小临,你原路回去寻我才相中的那块玉石,只恐我等用完晚膳,他已打烊去了。”
未待管临回应,谭举闻之插言道:“辛州特产墨晶玉,那路边铺子售卖的只是寻常水头,公主若好玉石,微臣正知奇货所出,唤之来与公主细将挑选便是。”
周璐笑回:“谭通判,本公主看石头只讲求眼缘,一眼看中的,不管它产地水头,名贵与否,兜兜转转都非据为己有不可——小临,你速去将那玉石买下带回驿馆。”
管临闻听反复强调“石”字,已心领神会,拱手应下,独自轻松从众拥队伍脱离出来。
天色渐暗,凭记忆回向来时巷道,越临近越零星见到几个拎着空碗迎面来的,不知是粥喝完了还是不幸没抢上。
行至拓莘学府前,府门四敞大开,院中屋前一老妪正拾掇露天锅灶,围着几个小儿仍在捧碗食粥,一对夫妇忙里忙外,年纪三十出头,皆是青衫布履,瘦削挺拔,举止利落神情从容,舒展眉宇间透着淡淡书卷气。
男子擡头一见来人不似领粥客,好奇迎来。
“请问可是伯安先生?”
男子点点头,“您是?”
“在下中书省录事管临,随奉玉公主出访路过辛州,奉公主之命前来探访石老先生。”
那妇人听闻管临自报家门,缓缓擡起头,放下手中物什,也跟踱来。
“多谢公主记挂家父,”石伯安未显意外,不卑不亢一揖礼,展袖向屋内,“去岁家父二度中风,现重病卧榻,恐难起身会客,公主有何指示,只得草民代父接领了,管录事,堂内请。”
身后妇人也随夫迎客让请,管临路过微微垂首回礼,擡眼却直呼道:“迟夫人。”
妇人炯炯回视,素颜略展:“琴州管逢疏?幸会。听家弟多次讲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