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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在外(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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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胡说,我们没病,好手好脚的,哪里有病!”女童搀扶着祖母,高声气嚷道。

此边的县令只觉哪里冒出的愣头兵,好没眼色!非在这皇家贵胄路过时闹这出风景,一边恭请公主上船,一边恨不得回头亲手扇丫的。

周璐却独将这琐事看住了,立定不动,侧头向启荣道:“你去将那婆婆唤来。”

县令方才听得真切,闻之忙道:“公主贵体保重,那延平县瘟疫了得,公主莫可接近乡民啊。”

周璐并未作声,只帷帽转向他定定一瞥。那县令分明隔着帷纱看不见也不敢看公主神色,却只觉被盯得浑身一抖,不敢再多言一句,只命随从将老妪和官兵一并唤来。

老妪领着孙女过来,也看不出身份高低状况,一眼只觉县令大人最气派显要,双膝一弯便跪倒呼道:“青天大老爷,我小孙女被我那不争气的儿卖到了棘州,我祖孙俩一路讨饭才攒够了盘缠,只求大老爷放咱们过江去,给大老爷磕头了,大老爷大恩大德,救救我孙女!”

县令被她对着大呼大叫得不仅尴尬,而且嫌弃,勉强撑着才没退出一步去,皱着眉道:“你乡籍姓氏先向本县养济院报备,待郎中查过治过文书证明才可渡江到棘州去。”

“为何都说我们延平县闹瘟,看我哪里像有病了?”那女童气不过,只管无忌道,“我们十里八村连个人家都没有的,怎么闹瘟?”

一旁管临见她祖孙俩状况,粗浅只觉确不像瘟疫。周璐更是当机立断命道:“卞太医,你来瞧瞧。”

卞真闻之上前,医者仁心,毫无忌讳,望闻问切一番,回身秉道:“回公主,她祖孙二人脉象体温暂无风邪肺热之相,只是面手皆生冻疮,只当温热环境活血通络,温通筋脉长期调养才可根除。”

打消瘟疫之说,旁人大多松了口气,只那官兵和县令脸上难看。周璐侧身后去,向那祖孙二人招招手:“婆婆,阿妹,这边来下。”

女童灵慧,才听人喊“公主”,便生好奇与敬畏,更隐隐觉得到这蒙面阿姐能帮她祖孙俩挡掉关埠县那些凶神恶煞,便乖乖拉着祖母,直向她奔来。

周璐示意身旁启荣和管临一起,引路到几步开外,县令一行知是故意背他讲话,哪敢跟去,心里只觉得倒霉透顶,主动殷勤恭送却闹了个节外生枝。

“阿妹,你才说你们十里八村连个人家都没有,是怎么个状况?”

女童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扑闪了闪,“满村都是空屋荒地,前些年还有五六户人家,待我们走时,全村只就还剩一家了,路过别村也是没见几个人。”

“人呢?”周璐不解,“遭灾,饿死?”

“遭灾是遭灾,十年前一场涝灾淹了村里好多地啊,”老妪接语感慨道,“打那时起就有人家翻山逃荒。这些个年明明天也好,地也丰,跑的人却是越来越多。我儿曾跟我保证哪,规矩留在村里,咱们有块地,种口饭,至少能全家堂堂正正活下去,哪知孩儿她娘一咽气,我这不肖儿就把我小孙女卖了,筹了盘缠自己也翻山去了。留下我祖孙两个,我可怜的小孙女,才三岁,卖到了棘州不知何处……”

老妪擡手拭了拭,仍有落漏的泪珠滚滴在皱裂的脸疮上,令人睹之心碎。周璐却来不及生悯,直捉疑点道:“翻山逃荒?翻哪座山,逃去哪里?”

“北面的大隆山!”女童脱口答道,语气竟显几分向往,“李二狗爹爹前年从山那边回来,带了好多好吃的呢,我也跟着讨了颗糖吃,被我爹看见还打了我,叫我不许碰山匪带来的东西。”

老妪一听,刚欲缓息的泪又见汹涌:“她爹那时还听我这个老婆子的话,哪想到最后也是……”

周璐听罢沉默半晌,开口向启荣道:“去取两件厚袄给婆婆和小妹,令卞太医亲写一帖诊断与她携带,命人护送她二人登此官船过江。”

启荣一一应着,听到最后一句有些惊讶确认问:“和我们同乘一船?”

周璐摇摇头:“我们,不乘了。”

启荣即知公主另有打算,领命派人引祖孙二人去了。

周璐点点头应着老妪忙不叠地回头双手合十谢过,边走回边向管临问:“辛州年年报灾,一年集全炎多少粮食去赈?”

管临不知确切,也知大概:“数十万石。”

“年年数十万石赈灾,就赈出了一村村卖儿鬻女的山匪?”

周璐未待他答,已先一步至一旁望天的裴志端前,“裴大人,路线恐怕须改一改,先西往辛州,再过江向南。”

裴大人今日没车坐,步行到渡口加看这会热闹已觉脚酸,一听此言心中一沉,出使路线全程皆有详细规划筹备,礼仪规程属他分内,乱改行程就算是公主亲令,随臣中数他品级最高,有个出入闪失,真追责下来也定首个要拿他问罪。

“公主三思,棘州过江最近便稳妥,此去辛州翻山越岭舍近求远,再往南过江亦是峡谷难行,改路恐怕不妥。”

“若非改不可呢?”周璐语气并无商讨余地。

“这……”裴志端搜肠刮肚欲委婉措辞,才他迷迷糊糊间似乎也听到众人谈论辛州延平县瘟疫云云,公主一道听途说就要改去辛州,更隐约感到有生事之患,越发抵触,“如若公主坚持,莫若先回关埠驿馆歇脚,臣速修书向京中报请,快马来回,想是几日便得上复了。”

周璐轻“呵”了一声,命唤齐海晟。

齐海晟正率人检验登船索板牢靠,闻唤步来:“公主?”

“齐将军,近日关埠港风疾浪涌,不宜乘船,我等改道往西先去辛州,再寻路渡江向南。”

齐海晟瞥眼看了看没有一丝波澜的平静江面,反应却是毫无犹疑,雷厉风行,双手一拱垂首道:“是!”

裴大人心里气得直哆嗦,却只见齐海晟走到同样莫名惶恐的县令面前,微微笑道:“劳驾胡县令,命人帮我们将物什再搬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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