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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连环(二)(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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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过因见管兄求签心切,冯老瞎既已不在,想为管兄再引介一位高明相士。”

没完了是吗?都坦白交代自己是胡搅插言了,如何非揪住他这卦不放?

管临无奈:“人说卜卦不宜频繁,我只借冯老瞎给批的八字一参,缘分几何,仍由天定罢。”

“那管兄——”陆星川展扇轻摇,再擡眼睫,已变得一丝笑意也无,“可否将所批八字卦相,借小弟一观呢?”

管临听得出这语气里不容拒绝的意味,心中一种朦胧的猜测反倒由此逐渐清晰起来:这两伙人紧盯冯老瞎,想必是冯老瞎身上携着某些要紧事物或信息,偏偏只被他横插一杠,众目睽睽下拉住冯老瞎隐匿消失,如今冯老瞎生死不明,不顺藤摸瓜来盯他要盯谁去?

一猜穿,更觉百口莫辩。

与人周旋,若是不懂硬装懂,还可见机行事应付上几轮。明明屁事不知,却被误认为掌握机密守口如瓶,倒难辩解自证!

管临想透此节,一门心思扑在否认澄清上看来本就是错了方向,倒不如接他所说,引火别处。

“这八字卦相本是我个人私密,偏偏引来些好事者整日紧随我探看。如此我还哪敢随便带在身上?更不该到此处与陆公子会见。”

当日你不就是怕被他们认到么,如今却主动暴露?

陆星川轻松回道:“想摆脱那帮跟屁虫,不难。小弟有一计可试,愿不愿配合施来,便全在管兄了。”

“要我如何?”管临脱口而问。

本来行得正坐得端,每日无非学中读书这些行踪日常,便是无端引上几个傻盯梢的也不畏跟他们白耗。但如今城中有个秘密牵挂,想着不时要去探望二姐迟栏,无论这帮古怪人士是何来头,都最好一个也别惹上,尽快甩掉。

陆星川侧脸问侍立的落英:“敲过几时钟了?”

落英答:“戌时过半了。”

“戌时过半。”陆星川转回,“管兄若想送走这帮癞皮狗,只需在此再逍遥上几个时辰便可。”

几个时辰?太学亥时落锁每日晨查,怎可在外过夜,难道也要学那石仲安之流,清晨攀墙回去?

“公子可否具体讲来?容我思量。”

陆星川未讨价还价,当即便将助管临摆脱盯梢的方法细细道出。

管临却听得一头雾水,搞不清前因后果,是助力还是陷阱。

“管兄若不信我,就此起身离去,小弟不再阻拦。”陆星川细细品评着管临脸上迷惑的神色,亦想辨出有几分虚实。目光游移,落在其腰间佩剑上:“看兄台架势,想是也足以自保平安。”

管临抚剑,略觉惭愧:“我实不会武,剑不过是佩来……顽。”

“不会武?”陆星川眉眼一跳,向后一靠,挥舞折扇拟挽了个剑花亮相,“本来还想与兄台切磋上两招。”

管临未被像模像样的架势震慑,倒多被这身段全貌吸引去了。

这位陆公子,衣着寒素,举止利落,封腰箭袖,看似是个江湖尚武人士。但肤貌细节,却遮不住未经风吹日晒过的细致,言谈气度,更是莫名透着股教养极好的贵气。想来绝不是真正在市井中摸爬滚打大的江湖人,哪家侯门贵户的公子哥出来故作这番伪装更可能些。

陆星川见他呆望不语,倒给看愣了,垂扇问道:“怎么?”

管临探究得肆无忌惮,忽而反客为主:“冒昧问下陆公子仙乡何处?”

这一问来得出乎意料,陆星川收扇入怀:“你猜呢。”

管临持盏摇头:“猜不到。”

“小地方只怕说来也未必听闻过,小弟乃是——”陆星川重凑桌沿前,眼里划过一丝狡黠,“琴州人。”

管临刚送入的一口茶险些喷出。

编哪里不好,偏往鄙人家乡上编?

这一编可是感觉更瘆人了,管临点去嘴角一滴茶渍,擡眼看去,连自己乡籍对方都摸得一清二楚,到底招惹了何方神圣。

陆星川却作一脸无辜:“兄台果然没听说过?”

“呃……”明知故问到让人简直不会答。

“不如我讲两句家乡话来听听?”

管临这下被惊出了奇趣,这位明明一口北方官话的公子哥偏要班门弄斧来讲几句琴州话,倒要仔细看看他是耍哪出。

“洗耳恭听。”

陆星川清了下嗓,开口道:“戚乌里个溜溜游扣伊游回,否好哉!否好哉!蛇要撞哉。”

“哈哈哈,”管临难忍大笑冲动,只觉又亲切又诡异,拍案道,“可以!”

连一旁侍立的落英都听懂了似的捂嘴偷笑。

这陆公子的琴州土话咬字当真标准,只是腔调说不出的怪声怪气。若说是本地贵公子故意学下里巴人口气,似乎也说得过去。但琴州地界,管临不敢说权贵之家个个认得,眼前这等风姿出众的一个同乡人物,以往从未听闻,也对不上号任何渊源,总觉不太可能。

“管兄见笑。”

经这么一打岔说笑,不仅管临顿感亲切,连陆星川自己也放松了些,笑颜一时流露出与年龄相符的纯真。

看了看窗外渐浓夜色,陆星川收笑道:“小弟有事需先走一步。管兄若信任,便依方才我讲在此等候,时机到了落松就来喊你。陆某绝无戏言,此计定保管兄无恙。”

管临看看四周,暖室香茶,安稳不惊,一门之内,触目倒无凶险。一门之外,却皆是未知。早一时出,晚一时出,能差几何?若真可就此摆脱掉盯梢尾巴,不妨一试。

只是犹暗警觉推想,这卖力假称同乡的陆星川,到底犯不犯得着设套害他?

陆星川见管临明显被说服了大半,倒只怕他无聊:“既来此地,佳人助兴最是不缺,小弟喊鸨母来,管兄依口味自便罢。只是——”单边嘴角上翘,似呈讽意,“留几分余力,落松一来喊便须起身了。”

管临淡淡推辞:“倒也不必。”

另一边嘴角亦翘起,陆星川起身拱手作辞:“那先行告辞了,再会。”

“陆公子再留一步。”

去者回身。

“那‘八字卦相’,可要再追究?”

陆星川闻言,并不似先前般在意,只留下一句:“管兄,来日方长。”便率落英离去。

——————

比预想来得早许多,未及四更,那叫落松的壮汉已来敲门。

迷糊歪靠在软榻中的管临闻之顿起,出门与其疾步同行。

子夜的勾栏正是歌舞升平,欢声四起,比来时更乱花迷眼,难辨东西。

紧随带领脚步,下到中庭院落。落松超前一指,管临只见一伙高矮参差的男子,各携佳人,晃晃悠悠正向院门外去。

中间的那位穿一身道服,颈上当啷着两串珠子,发冠半歪,烂醉如泥到几乎不能直立,整个人挂在两旁形容妖娆的花伴上。

管临快步跟上,正赶在迈出大门的一刻,扯了扯那男子袖笼,歪头轻声道:“三爷慢走,此次匆忙,下回需再尽兴。”

吴三儿醉得双眼迷蒙,只道有人跟他告别,谁知是什么张三李四。猛挥一袖去,代当回复。

管临就此与他分道,还警觉地向四周望看了一圈,才匆匆离去。

街角几个已等到睡眼惺忪的,忙缩头躲回墙后,怕被发觉。

心中却升起狂喜:这趟梢没白盯,可让我挖出这接头的大人物了!明日不必再挨鲍提举臭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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