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连环(二)(1/2)
巧连环(二)
出了梁门往西,路南连跨两条街,皆是董相国府地界。
瞽圣周逸当年钦赐此地与董家建造宅所,还曾被那想必眼红的管正轩参过一本,斥“赐第宏敞过甚”。
如今怎样?董家宅院势比朝权,越扩越盛,而他管氏一党已是明日黄花,查无此姓。
查无此姓,却怎就突地又冒出一个姓管的杂种来?
董庚一路暗思。
下轿进府,迎面个个都低下半人高去,恭称“七爷”。
董庚今日分外留意府上每个闲杂人等的神色,似钳目光盯得人人心凛。
直到现在他都难以相信,那李智在他董家谋事多年,深得信任,是如何鬼迷心窍,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将私密信件票据分批分次偷去传递他人,被一路呈供进御史台!
论名利诱惑,谁比他董家给得更多,岂能被外人轻易收买?论威逼胁迫,他李智孤家寡人一个,未有软肋可落他人,如今在私牢中被拷打得只剩半条性命,竟仍是三缄其口。
究竟何人指使,堪令其以死相待?
董庚拳头握起咯咯作响,放眼看来,一时只觉府上每个仆从都举止可疑,面目可憎。
“七爷,鲍提举正在花厅等候。”
“直接引他到后堂书房。”
董庚命令道,未及换衣,直接向后堂去。
这鲍一诀速度还真快。
当年举荐他入主皇城司,父亲还只嫌此人无能,除溜须拍马别无所长,惟对董家占个“忠”字。
却不知,世风日下,人心波谲,如今便只数忠字最为难得。
进了书房,董庚屏退左右,亲手阖上房门,独留鲍一诀一人密谈。
“七爷。”鲍一诀躬身,见主子今日神色不佳,更提起十二分小心。
“你当日所派人可是亲眼所见李智将信件传出?”
“回七爷,亲眼所见!李智出府一路来回,除了躲进街角与那瞎眼算命的往来了一阵,未曾在别处停留。下官属下亲眼见得那冯老瞎将信件揣进怀中,前去递与接头人。”
“你手下又是如何确定那接头人为姓管的小子?”董庚细细复盘,不放过任何可能疏漏的细节。
“那家伙长衫佩剑,假扮成个武夫,着实费了一番心思乔装。”鲍一诀轻咳一声,横下心编道:“但下官属下一路紧盯,自他与冯老瞎接头,尾随他直回到太学,一问便知姓甚名谁,绝无错漏。”
——废物手下那日被一对老瞎子和毛小子一时甩丢了的实情自然不敢上报。好在,那小子不是第一次来此酒楼,回望杏楼一打听就得知以前穿着学服出现过,派人转去太学蹲上三日,果然便轻松又识认出其人。虽费了番周折,到底大差不差,水落石出。鲍一诀答得底气十足。
“区区一个太学学生,敢跟我这儿兴风作浪,”董庚冷笑,“自以为得了天大的靠山。”
天大的靠山当然是当今天子。必是周琅以加谥其父为恩惠,拉拢这小杂种为其在坊间跑腿卖命,搜寻董家不法证据。
后见证据不足以定罪,便暂时假意宽容忽视,却又令贾时在殿上夹枪带棒,敲山震虎。可见这胡帝已是下定了决心要削他董家势力,今时一次不成,来日也会暗中继续经营。
然而,当今朝中重臣皆受董家荫蔽,周琅实权早被架空,数来数去,什么贴身男宠,太学书生,能用上的居然只有这些不入流的虾兵蟹将而已。
董庚想至此处,宽心之余几乎要倒替天子可悲。
“七爷,这背后靠山么,现也略查出了些眉目。”
“哦?”董庚被从暗忖中拉出,蹙眉看向鲍一诀。
“自管临拿到信件后,下官命人太学内外盯随,一刻不敢放松。他几次出学,都只是闲逛故意迷惑,直至昨晚,终于秘密与同党接头。”
“是谁?”
“竟是——”鲍一诀舔舔嘴唇,邀功兴奋感呼之欲出,“吴参政之子,吴三儿。”
董庚一眉挑起,难以置信:“吴逊儿子?你确定?”
“下官派人盯守了一夜,实有把握就是他。吴三儿这人平日疯疯癫癫,自称什么‘无心散人’,过的却是佛不佛道不道,召一帮奇形怪状的帮闲打夫在身旁,成日里花天酒地。管临昨便是前去勾栏中与他会合,行踪的确隐蔽,却未逃过下官布下的暗眼。”
“吴逊!”董庚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对鲍一诀所报虽未全信,但一边差儿子在背后拆台使坏,一边自己又在台前断案否定,向董家卖好,里搅外挑至此,的像那稀泥匠干得出来的事。
这个可能性董庚之前确未想过,一想,竟觉得比周琅直接授意更可怕可恶。
“七爷,那接下来……可要布哨紧盯吴三儿?”
董庚手一挥:“不必,我当是谁。那引鱼上钩的假信件,若真是个心思缜密的还当识破,既是吴三儿这种无脑货色,就等着看他当宝传上去,搬石头砸自己脚,教他好看。一家子吃里扒外的东西。”
“七爷,高!”十二分钦佩的笑容爬上鲍一诀全脸,“这招将计就计,当真是高!”
董庚并未买账这波马屁,盯鲍一诀眼道:“李智这边已经没下次了。你跟没跟对,可只有此密信内容能否再传进御史台来验证,你且给我等好。”
鲍一诀心中立刻没了底。面上犹强撑道:“下官定全力以赴为七爷揪出这帮逆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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丝竹欢语皆被隔离在门外,语落顿感静寂。管临应邀落座,突闻得一阵淡淡熏香。
陆星川命落英斟茶:“还未请教兄台姓名?”
行不更名,更亦无用:“姓管名临。”
“管兄。”陆星川握扇一揖,“不知兄台的姻缘卦,卜得如何了?”
这少年,还是初时印象那副明明一脸稚嫩却故显泰然自若的模样。
不知为何,进门来看到的是这张脸,管临被壮汉一路押送的紧张情绪便去了近半。人道是相由心生,可凭直觉,然江湖凶险,还待验证。
“相士称我半月之内便可得妙缘,因我不信,他甚以自身性命起誓。倒教我不得不当真盼起了。”
管临作答,直视对面。冯老瞎若真已死,想必对方不会不知。
陆星川竟灿然一笑:“是你胡乱编卦,倒诅咒别人。”
管临见他神色轻松,想必是没死,心下缓了缓。
不料陆星川又续道:“明知算命的已死,却这般编排,看来兄台是真无心求良缘啊。”
管临复惊:“果真已死?”
陆星川目光很是探究:“莫非上次未竟,还要找他……卜卦?”
那怎么说也是人命一条,不卜卦还不能关心下生死了?
此事由偶遇冯老瞎起,自己卷进本是一时发疯,却不知无意中在导致冯老瞎身亡上占了几成推动?可见市间闲事并不宜随便乱管,画虎不成反类犬。
没心思再暗语试探了,管临彻底摊明:“陆公子与冯老瞎,还有当日那堂中三个盯梢大汉,有何前因后果,我实一概不知,当日纯属巧遇诸位。陆公子若不信,继续派人监视我便是,只是白费些人力。”
“监视?”陆星川饶有兴味,“你既直言,明知监视你的是另一伙人,为何还硬说是我?”
“陆公子若无监视,如何能请我至此?那望杏楼小二通风报信得及时,百般拉住我,亦是只等你遣人来罢?”
陆星川并未否认,眼里倒流露出一丝意外钦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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