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影(2/2)
竹西君随手写来就属意它们落到市井中去,被他那混儿子用来画剑谱、折纸箭都不以为意,并不需我这等“风雅之士”来哄擡珍藏,摊主你今算盘偏偏打错了人。
不过侧面助证,那幅管学士亲笔,倒也有了几分可信。
“莲花图再允我细观下。”
“来咯。”摊主一笔没敲成,忙又殷勤递上莲花图,“不是我说,这幅画的意象,与小兄弟你的形象气韵尤为相称。”
管临手捧画作,心中盘算着钱袋中还有多少可供挥霍。太学虽包食宿,来京这大半年只出不进,花的都还是当初临走前肖府给带的钱,如此挥金如土……
“木如,等等等,”一女子声音气喘吁吁,“这副领抹褙子你也顺道带回,庆州金夫人明早就派人来取,你回去得空先帮她改,有急送的喊别人来送就好。”
“金夫人?可是又要绣她那大金鲤上去?师姐你饶会给我接难题。可怜这副领褙哪,这么好的缎子。”
“你能者多劳!贵客惹不得……”
飘来路过二女对话嗓音,在乱声嘈杂的环境中犹显清晰脆利。管临心中一炸,猛擡起头。
迎面只见一个素衣师姑走过,步履匆匆往寺中庭院去——那庭边两廊每交易日都辟为衣冠领绣区,供附近诸寺师姑设摊出售绣作。
见此者面生,管临忙调转远望,去寻刚刚那另一声音来源处。眼见人群中一顶素灰尼姑帽忽隐忽现,向远处飘去。
管临丢下画卷,拔腿便追。
“哎哎,小兄弟,我这还有厉害的……”字画摊主被抛弃得猝不及防,眼神跟不上窜去身影,低头理卷骂道:“毛头小子,看着斯斯文文,打眼见了个年轻姑子,就跟丢了魂似的,怕是这辈子没见过姑娘,呵!”
大丞寺南大门出,外间原有铺席对接上内间节休开市,更是人满为患。管临几被客流阻挡,身体虽难躲推搡,双眼只牢牢咬住那顶灰帽不放。
往南追去百余步,身旁人群推挤放缓,那灰袍师姑才时时现出整个背影。
瘦,太瘦了,长袍宽盖,仍难掩形销骨立的轮廓,这身形与记忆中相去甚远。正紧盯着,那伶仃背脊微微一耸,其人突咳起来,掏出一块灰帕,掩口继续慢行,转入左手边一条横巷。
管临突不见了灰帽,疾速心跳又添了份心慌,忙快步奔到横巷口,向左追去。
那师姑并未消失,却正停在巷中,扶对着墙边,一手揪紧前襟,猛烈咳嗽,另一手夹揽的绣品在难自控的震动中纷纷松落,乱砸在双脚旁。烧红的夕阳自管临头后方铺来,打在师姑瘦削却难掩秀美的侧颜上——
这潋滟的灵动杏眸,这英迈的同款长眉。
别来无恙。
师姑终于挨过这阵突如其来的胸中急火,站直平复片刻,理了理衣襟,拭了拭头上汗,才又不慌不忙俯身去拾起落物。起身间,隐隐只觉那西沉的余晖似被不远处什么挡住了一片,已半天丝毫未动。
擡转头看去。
背倚夕阳的一个颀长身影,面容在慢慢适应光线的眼中一点点,一点点呈现,终于彻底清晰。
又惊又喜中犹带着几分难以置信:“逢疏?!”
对面已伫立确定良久了——
“二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