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应制(1/2)
揽应制
德复七年夏,炎京,礼部尚书府。
府上随柳堂一如平日光景,访客三五围聚,高谈阔论声声。
李明甫位居礼部尚书之位近廿载,门生遍天下,更兼慧眼识英之名远扬,多年引得各方才俊盈门,直将自家厅堂生生辟为炎京潜力新秀的第一社交场。
换言之,进得随柳堂大门,即便终不得尚书提荐,相互间他日若得官场相遇,说来亦有“抱团之谊”。
今新有一客被引领入堂,堂中一个正滔滔不绝的停语看去,数目好奇跟随,却终无一个上前相迎招呼,甚而几人明显流露出诧异鄙夷的神情。
来者乃新科探花郎肖子平。
未料到被邀约来到礼部尚书府上竟面对这等场景,肖子平当下虽被盯得心慌,面上仍极力维系冷峻,朝几个看过来的相识面孔微微点头示意,便择堂中一角立定不语——你不与我为善,我亦不与你攀谈。
那几个相识面孔正是今春同榜登第的新科进士,更是李明甫出了名的得意门生。
肖子平于去岁秋闱中举,今进京赶考初试牛刀便一朝中的,省试得五十八名,进士及第已是足以横着走的光耀,不料更有奇运降临——及至殿试高手云集,策问发挥并未见出众,礼部本奏其为三甲,却不料今上独赏其才,竟御擢肖子平为一甲第三名。
这下炸了。
此为德复帝周琅初次亲自主持殿试,礼部念其于诗书积淀、章程规范都不甚熟稔,已将名次列出以供参考,只以步步引领走完流程便可,不料德复帝竟如此横加评判一意孤行。
此举更在朝中各派鸿儒心中默默验证一个由来已久的想法——这个胡地教出来的皇帝,他懂个屁!
三鼎甲直接授官,肖子平任集贤校理,虽为芝麻京官,仍难免遭待补阙的同榜们眼红。就连入职这两三个月来,夹着尾巴勤恳修撰,也莫名上上下下遭尽冷眼。
“打眼当是谁,原来是肖校理,失敬失敬。”前来夸张拱手者名卢士奎,同榜省试第一,本为今届状元热门候选,殿试却位列名不见经传的肖子平之后,心中自是不忿。
肖子平仅回揖称呼,未多言语。
“肖校理乃堂堂天子门生,如何屈尊来与我等庸才相聚?”卢士奎眯眼哂笑,字字含讽,“于肖校理这渊博才学上,我等皆是有眼无珠之徒,怎配同室并立?”
借身上官服宽大袖笼的掩映,肖子平将拳头攥得咯吱作响,强撑着令面上眉头尽显开阔些。
“士奎兄所称差矣,”见肖子平只咬牙不回,旁有一人接话帮衬道,“肖探花家中可有御赐守慈公名号待袭,区区校理小官,怎看得入眼?”
“我这记性。”卢士奎轻拍己头,仿佛恍然,“如雷贯耳肖氏守慈公!瞧瞧,莫说诗书道行,我等就连人伦五常上打出生就败了一截。”
“士奎兄,我倒有一事不解。”旁那人一个刁猾眼神划过肖子平,拿腔拿调向卢士奎问去:“怎听说守慈公以世代乡中尽守为则,从不外出谋官,莫不是讹传?”
“哎!以此评判可知你见识粗浅,”卢士奎作维护语反讽道,“以守慈名号得朝堂青眼,岂非对慈最大恩报之举?守慈何必拘泥形式嘛,但只心中有慈,口中有慈,功名路上,集贤殿中,哪里守不得?何时需之何时守!”
“卢士奎!”肖子平满面充血,一腔怒火自双眸喷射,终忍无可忍喝出。
却恰巧门外新进一人打断唤道:“肖子平。”
众人闻唤看去,来者乃李明甫身边幕僚贺先生。
“果为同榜之谊,一见便相谈甚欢。”贺先生走来叹道,“士奎,子平初到,你可有向他人多多引见?”
“呵,自然。”卢士奎歪起一边嘴角。
对明摆在双方脸上的火药味视而不见,贺先生微笑向肖子平道:“尚书大人内堂有请,子平请随我来。”
此语一出,连卢士奎在内,闻者都有些愕然,目送他二人步去,不禁交头接耳议论开来。
肖子平只庆幸当下逃离此堂,一路随贺先生穿廊走院,犹暗心绪难平。好歹自己也是靠真才实学考得进士及第,怎就因今上这一冒进提擢,就在众人眼里落成了草包的代名词?竟当受此羞辱。
进得内堂拜见当今礼部尚书,室内竟只留贺先生一旁人。虽之前已见过任省试主考官的李明甫,却都只是人群中远远瞻望,生平头回与此等朝中重臣近相会面对谈,肖子平诚惶诚恐。
李明甫年逾花甲,灰白乱眉压低双眼,呈几分苍老之相,开口却声如洪钟,字字入耳分明。
谈及上任事宜,肖子平便将入职以来的修撰日常恭谨汇报——此等微职杂事,自然并非尚书关注重点。
“琴州曾为儒才辈出之地,近年来倒是鲜闻于仕,”李明甫放下手中茶盏,开口问来,“不知子平师从何人?”
“蒙学师从家中私塾俞潼,州学师从费仪。”肖子平如实作答。
“魏邑?可是泽林居士?”
想是年迈耳力不佳,肖子平连忙否认:“非魏,乃肃州籍费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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