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空(1/2)
长安空
……
“迟小子,远近七村五屯的乡亲们可都来了,催着咱这秋收赛诗会开场呢,迟官人怎么还没到?”
“哦,蔡里正,”迟阶恭敬一揖,“我爹临出门突患痢疾,今日恐怕不能来了。”
“那怎么行?”蔡里正一惊,“崽象村牛秀才可是指名道姓只要与迟官人一战!你们搬来前,咱洞仙村几十年都没出个会写诗的能人,今年终于可杀杀他崽象村威风,怎能说不来就不来?”
正话间,崽象村里正带着牛秀才步来:“怎么,是不是你们吹的那位大诗才临阵怕了?蔡老兄,我们牛秀才可不是白来的,你村如果不敢赛就算认输,十鸡七兔五鹅一鹿的赛礼可要如数照出。”
“凭什么如数照出?今日来不了改日再……”
“等等,”迟阶打断蔡里正,“我爹虽来不了,乡亲们既已赏脸到了,就此取消岂不扫兴?不如让我家担货郎今日代替一战,勉强应付个场面。”
几人循他所指看去,只见一小儿身着破烂野服,头顶漏洞斗笠,手里拄着个裂皮扁担,靠坐在几个罩布笼箱上,一看就是个干粗活的。
蔡里正马上否定:“那不行!怎可让个担夫代我村出战赛诗。”
“我知此赛礼为村中所凑,倒不敢让我家担货郎以此去赛。蔡里正,”迟阶指指几个笼箱,“我今自备了双倍赛礼,输了由我自行承担,只当为秋收庆贺。”
崽象村里正听了率先不干:“胡闹,我村堂堂牛大秀才,怎可与你个担夫小儿……”
听到“双倍赛礼”,那牛秀才忙在背后扯了扯里正,悄声表示,莫扫乡亲们兴致,愿屈尊一赛。
迟阶笑点点头:“双倍赛礼备好在此,输了便全数奉上。若是赢了……”
“怎么可能输给你个挑担的?”崽象村里正胡子撇起。
“里正,莫欺少年穷,总要给点鼓励嘛。这样,若赢了我也不要你村赛礼翻到双倍,只要你喊我家担货郎一声‘管大哥’,如何?”
崽象村牛氏为沿河百里数村第一诗书之家,要不是穷乡僻壤供不起进州上京赶考,早就文征天下、才惊八方了,如何连这个自信都没有?里正随口应下,别的不敢吹,赛诗上我村牛家世世代代没在怕的。
迟阶请担货郎去向纸砚:“有请‘担夫小儿’登场迎战,只许你闭眼写。”
管临悄声笑道:“一声‘管大哥’,哪如换一堆鸡鹅鹿兔的回去给你解馋?”
“你心意我明了……放心,管临。”
“嗯?突然叫这么奇怪?头回喊我名字。”
“管临管临管临……”
……
“醒醒,管临,开门!”
闻唤惊坐起,竟是南柯一梦。
向窗一看,天才只蒙蒙亮,那砸门声却急过战鼓,略清醒辨得嗓音,原是肖子平。
管临忙下床去摸开门闩,只见肖子平穿戴齐整,一脸焦急。明明砸门喊得一叠连声,门一开却愣住了般,不知如何开口。
“怎么了子平?”
“管临,你……去泽林吗?”
见他这般神色,又听泽林二字吐出,管临登时醒了大半,心骤然一紧:“出什么事了?”
“宜城深夜遣人来报,沈老夫人昨夜猝逝,迟家想必即刻要赴宜奔丧,问你要不要同……”肖子平低声慢讲,从得知消息他便想当即去泽林探送,又觉无正当现身理由,才来急喊管临同去。真将唤醒又觉太兴师动众,只怕他并不觉有此必要,倒显自己急不可待。
谁知话尚未落地,管临回身扯件外袍,连穿整的功夫都不耐,率先大踏步奔出:“走,快!”
两人匆匆穿过泽林院落开启大门走出。“这边。”肖子平将管临引向街边马车,小厮一见二人连忙掀开车帘。
人从府中小门来到学堂,竟已将马车直接备好在沐慈大门外。
“你如何得知此消息?”管临见他如此周密不得不问,神情却有几分游离。
“我,自有线报。”肖子平眼神望去别处,回答似轻描淡写。
管临见他此状,已隐约猜到,必是上次听闻竹西君密谈,怕他迟家跑了或杨丛有异,便悄悄设哨派人日夜盯守泽林。不然八竿子打不着的沈老夫人突逝,他如何能半夜三更即刻得知。
无暇评判肖子平此举,管临全心思都已被沈老夫人噩耗塞满,坐上马车,脑中飞转,开始对这一突发事件细细咀嚼——
毕竟有过一面之缘,老夫人看上去庄重威仪,开口言谈却尽现慈祥恳切,半年多前见还那般矍铄硬朗,竟突然便去了,迟家父子女三人且不知正如何震惊伤怀。
回宜城奔丧?迟家四代居于炎京,宜城只为原藉,自迟阶祖父一辈起便未返乡长居过,沈老夫人不过以回乡为由离京退躲。如今亲族晚辈赴宜奔丧,正当吗?正当!管临想,既逝于宜城,又为原藉,绝对正当。
再进一步,嫡母病逝,竹西君自当丁忧去职,琴州酒监就此算是当到头了。岂止酒监到头,便是官至宰相尚书,也不可夺情。如此即是昭告天下,二十七个月内,竹西君绝对远离朝堂不问政事,岂不就此暂时退出了死对头董峻漳眼中钉、肉中刺之列?朝中如今风云诡谲,权争激烈,三年不出,不知又将如何权派更叠,迟家以丁忧为由,安定在宜城守丧,不得不说是当下形势下一个难得的避风港。
如此想来,此事似乎……仍毕竟是个噩耗吧。唉,祖母突逝,定伤痛不已中,如何安慰节哀?一瞬间,竟冒出了不妨同去一趟宜城的想法。管临对自己摇摇头,大可不必,迟家能以此为由离开琴州是好事,此非梦境,勿作多想,来日方长……
短短一段路程,平日步来只觉咫尺之近,今日乘马车,却反而似千山万水之远,脑中已里里外外跑了几个来回,竟还未至。
肖子平几次开口说话,见管临都似心不在焉,只当他还朦胧未醒,便不再多言,自己掀帘向外看去。
黎明时分,此山脚路本该鲜有人迹,却突见尘土飞扬,渐近马蹄声乱,肖子平疑道:“是迟家走了?”
管临只觉不对,迟家一共才几个人,哪能走出这般阵势?忙也向外看去,打眼正见一行兵马前后夹着两三辆马车绝尘而去,马上之人均着官服。一时顿感巨浪迎头劈来,从头僵冷到脚,牙缝挤出几个字:“来捉拿谁?”
肖子平脸上讶异神色亦不似伪装:“盯守泽林为我私派,父亲并不知情。”目光一直追随尘土蔓延处望去,语调也终显冰凉,“此非州中兵马。”
管临心沉湖底:“炎京。”
车轮咯吱突响,车速缓停,“大公子,郑年来了。”驱车小厮声音由前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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