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人愁(1/2)
替人愁
清晨的寺后街,与日间熙攘判若两街,晨雾裹着不远处盛福寺传出的上香气息,仍待被即将来往的行人踏散。
迟阶迈入祁氏绣纺,与前堂正忙清扫布置的众绣女伙计招呼过,唯不见霜姨,便直往中庭步去。
院中尚无来客,一人青灰衣衫,腰封箭袖,正独自练拳。迟阶驻足欣赏,观得一套练毕,不禁拍掌称赞:“堂主身居江南,北派揽松拳竟练得这般地道。”
祁堂主回身,谦虚道:“不过是为强身健体习来,学不得章法,闭门胡练罢了。”近来在坊中与迟栏频见,交谈往来熟识间,对他姐弟二人愈发真心喜爱,亦不复先前“不攀皇亲”之划清,一见亲切问候道:“大外甥今日这般早,怎你独自前来?”
“我爹与寺中约好今晨听经吃斋,我本不欲去,二姐喊我顺道来纺中帮她拿金……线,便同来了。”
“平金绣丝线。”霜姨正从内堂步出,帮答道。
“对对。”
“你来得正好,二小姐前日订的绣样本讲好十日与她,昨样师得空提前画好了,我还正与堂主说遣人与她送去,可巧你来一并带去。”
“那再好不过,替二姐谢过霜姨。”
霜姨走来堂主身边,顺手接过她拭汗绢巾,递上一把折扇,边向迟阶招呼道:“二小姐闲谈说过,你最怕吃斋,这大清早去寺里,想必空着肚子出来罢。”
迟阶笑道:“二姐甚么都说。我爹却最喜欢,还在寺中慢享着。”
祁堂主闻之接语:“今正有新腌桂花做的桂花圆子羹,坐来尝尝。”
霜姨笑向堂主回:“早已喊人去盛了。”正说间,一女端碗而至,置于院中石桌上,只见碗中暗金桂瓣飘浮,碧瓷衬得圆子更显软糯雪白,霜姨让道:“此为最琴式的桂花腌法,还只怕你北人食甜不惯。”
迟阶不客气,沿桌落座便欲尝来。一匙舀起,只闻得桂香四溢,顿觉神迷,由衷感叹:“南间自有妙处,一旦领教倒觉欲罢不能了。”
说毕,一匙匙狼吞虎咽食尽,霜姨忙喊人再加盛。一连吃了三碗才罢休,祁堂主霜姨一旁见他爱吃自然喜之不尽,双双露出慈母般笑容。
霜姨逗问道:“今怎就你孟良一个前来,你焦赞兄弟呢?”
未觉戏言,更无疑虑“焦孟”所指,迟阶答道:“他于塾间上课,午后才得空。”
“阿嚏——”
忽闻得前堂一已然自抑压低的嚏声传来,随之步来一人,竟正正是焦赞本焦。
说曹操曹操到,霜姨面露讶色,迟阶倒未觉意外,只向来客问:“二姐说我在此?”
管临答:“是。”
霜姨忙喊人倒茶盛羹,迟阶指指桌上三个空碗笑道:“你来迟了,饭已被我蹭光了。”
管临心道不可思议。昨日听来密谈那般危急,与子平辩到嘴破嗓哑,一夜家中思来想去,只待今日一早来与他复盘探讨,却大清早扑了个空,听得迟栏说他来城中,只觉一刻也不耐烦等,课亦不上了,直回城中来寻,却寻来这么个惬意蹭饭的场景。一时闹不清是自己太过郑重,还是对方本无挂心。
再三辞谢招待,终是抵不住盛情食了一碗圆子羹才被放走。二人别过祁堂主霜姨,取得帮迟栏拿的绣线绣样,步出绣坊。
走来半晌竟是无话。
管临只觉自己先提昨日,像是探他迟家密闻般,便不说。
迟阶却像个没事人,边走边如常东张西望,终于眼神落于身旁人上,开口问道:“风寒?”
管临摇头:“无事。”跟着就不长脸又一个喷嚏。
迟阶见他直拿袖笼遮挡着无声拭鼻,所用绢帕已然湿透,便伸过自己衣袖去:“平日沾根尘丝都难忍的也有狼狈时,来来,我最不怕,拿我擦。”
管临轻挥开:“别闹。”
一说就偏闹,追着非要给他擦。管临急到直接己袖一抹,全力来对抗这个胡闹的,习过的拳招都拿来抵挡用,两人竟是当街比划起来。迟阶边追边笑:“知道是切磋武艺,不知道当我打劫病人。”
管临全心想阻挡他当众瞎耍,用尽全身力气格去,只听“啪嗒”一声,其身上一物坠地散开,正是给迟栏带的绣样。
迟阶俯身拾起卷好,擡头却见管临只还盯着那绣样不动,又嬉皮笑脸递来:“你看中这个就拿这个擦,回头再重画无妨。”
管临却神情凝重,若有所思。
见他表情便知又生突想了,迟阶略收笑问:“怎么?”
管临甩了甩头:“我魔怔罢,打眼只觉有一字似是错了。”
迟阶闻之将绣样重又展开,只见是一幅景图:近处曲巷人家,远望湖山水鸟,因是针法示图,勾勒无甚精细,意境只还清雅。旁有两行诗句:红珠斗帐樱桃熟,金尾平风孔雀闲。
迟阶默念两遍,他虽于原诗不熟,倒也能大致猜出哪字错了,“平风”想必该作“屏风”才是。不禁谑赞道:“来日若我作考官便增设此科:一眼识错诗。保你天下无敌。”
管临却问:“你可知此诗最后两句?” 1)
迟阶自认无知:“就地上课吗,今日教我?”
管临摇摇头,看向他道:“此绣是二姐的?”
迟阶听他此问,再回头看绣样,盯着那个“平”字半晌,无须知晓最后两句诗,也终于悟出些什么了——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