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波恶(1/2)
风波恶
“竹西君便请留步,不劳相送。”
“我正欲去城中,便与少昀兄再同行一段。大恩不言谢,此等要事,原不该劳你亲至此相告。他日若有不测,难保此行不遭追究牵连。”
“正因此事要紧,家兄如何敢修书或劳烦他人?我本是月月皆有差使来琴,此行不过常规顺脚,无须多虑。”
竹西君微微仰头环视院中,树中管临只道藏身被发现,已想得歉词,待正要与下方对视言来,却见竹西君目光落在远远虚处,开口自叹道:“想来这琴州亦不日将别,下次再与少昀兄相会,只不知何夕何地了。”
“唉……”访客停住脚步,语重心长道,“家兄再三叮嘱,请竹西君定深思远谋,以将应对。”
“欲加之罪,又非头遭,样样有应对,空想之力怕还输董公几分。 ”
“太后如今重疾,只恐来日……此公不知更如何一手遮天。风卿兄……”那访客微微迟疑,终开口:“世道恐将大乱,若肯另生打算,郭某定当鼎力协助,全力以赴!”
竹西君直视来客,已明了其所指,微微笑道:“令兄若知我生脱逃之念,定不肯令你走这一遭了。”
访客神色坦然:“家兄身居朝堂之上,自有其不得已。我一介布衣小民,没那么多瞻前顾后,只知活命要紧,既问心无愧,决不肯坐以待毙。”
竹西君却道:“溥天之下,莫非炎土,莫说插翅难飞,便是茍得隐姓埋名东躲西藏,又岂见得清白?更是有违立言初衷。”
“实则……”访客欲言又止,见对方神情孰笃,亦不好冒言再劝,只默然叹气摇头。
树上管临大气不敢粗喘一口,竟无意听得此等密谈,必是朝中又有风云变故,恐将对竹西君大为不利,不觉向迟阶看去。后者已一扫方才迷离神色,凝神下望,面容肃然。
管临只觉千不该万不该此时困于树上,但凡他在院中何处闻此话头,必将转身速去,避听他人秘事。不想愈不欲窃听,却偏偏愈有接连惊人语传来——
那访客与竹西君相顾沉默良久,透过廊间向邻院遥望去,忽道:“令郎既已拜泽林门下,不妨来日便留在琴州,免受奔波,亦便于相往照应。”
竹西君一笑:“犬子若有诗书志,可得魏老垂青自然求之不得。只他这光景,今生怕是大器难成了,来日若召回炎京受审,便将他姐弟二人送往宜城家母处,若得避过此劫,但求庸庸碌碌,一世平安即已难得。”
访客却道:“我见令郎行事见识,可非等闲之辈,便不以读书为志,亦绝不甘庸碌。”
竹西君想及己子目光转为柔和,微摇摇头:“只没心没肺胸无大志,倒不失为此生之幸。若负重如山似杨家小子般,却是太枉摧少年。”
“哦?”访客闻得提及正好问来,“说来这杨……柳小子,近日如何,在此间可还安生?”
“向来安生。”竹西君温言答道,“此子与犬子实乃天壤之别,读书勤勉,讷言敏行。只我察他时时沉郁,心思忧懑,直以背负父辈耻恨为己任,是志,怕亦是苦。”
“此子既有此才又有此志,更有良师相助,来时若单以己力便可功名出头,未尝不慰人心哪。”
竹西君苦叹:“说来道去,似世间只此一条路可行,因它得祸,还要由它雪耻。”
“由是荒谬,便莫怪我说,不妨另起定夺!”访客最终劝语尚在院中回响,人已由竹西君引送出回廊向堂门而去。
树上迟阶尚未回神,缓缓转头来看管临,孰知管临此时脑中已万马奔腾:竹西君祸事临头?虽与众愿相违,但终究意料之内。真正惊悚之言,却是二人所谈及那“杨家小子”,难道果是杨东厚潜逃之子……杨?柳?管临突想到塾中有一生姓柳名仁,虽不显山露水但见言谈举止却着实不同于大多混闲之辈,只平日沉默寡言,独来独往,在旁人眼里,比自己甚还可有可无些。现想及此名,突觉恍然大悟——
“杨丛……柳仁……”管临既被迫识得此中关联,便已本能决定,不欲瞒迟阶他知晓“杨丛”其人。
迟阶并无惊讶,沉声道:“下来说。”
刚欲拨枝起身,却又听得下方传来步语声,想是竹西君又折返回,两人复定住不动。
然此次步声却由那院角后门传来——隔墙之耳原不只此两双,竹后闪腾出两个身影,令树上人一见大惊,竟是迟栏与肖子平。
二人缓步踱入院中,迟栏一脸忧色,低声感慨:“想来是朝中又生是非,只恐我父又将遭谤!”
肖子平却蹙眉垂眼,看上去心事重重——管临完全知晓他此刻在想些什么,只见肖子平似措辞半晌,终轻咬嘴唇直问道:“二小姐,此柳姓书生……你可认得?”
迟栏别无怀疑他意,只思来摇摇头道:“我平日鲜去那院,塾间书生只认得与妙棠交好的魏初、刘轩,自然还有你家舅公逢疏,别的可都识不得姓名。”
肖子平待想再追问,又觉不妥,突侧身告辞道:“我先回了。”
迟栏见他匆忙欲去,似突想到什么,眼里划过一丝忧虑,追言道:“肖公子,我父其心甚笃,便再有冤情,自贬谪来一路只凭上发落,但信终有一日还得公道。他人若有规劝,只不过私言慰语,莫可当真。”
肖子平仅回慰一句:“二小姐多虑。”便擡步去了,留得迟栏一人更显忧心忡忡。
迟阶见他远去,蓦然从树上直接跳下,唬得迟栏一惊:“你这家伙,怎么在这,吓煞我。”
迟阶向上一指:“何止我一人在。”
管临仿不得他下树本事,只仍攀着树干一步步退降下来。
“你两个淘气得是时候。”迟栏向弟问道:“方才话语你可也听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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