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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盖故(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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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小员外才知被人下套摆了一道,见衙役过来拿他,犹挣扎辩道:“你们看清楚,这么烂的绢,怎么可能是贡绢?又怎么可能有人买!……我没私卖贡绢,冤枉啊,冤枉……”

“人赃俱在,你回衙中再喊冤不迟。”衙役分将朱小员外和伙计拿住押出。

管临向为首衙官道:“已多时耳闻有贡商在此间私贩贡绢,太守今派密探假扮买客,终诱出是何人经营,你等要将物证厘清,彻查此案。”

那衙官闻得此案为太守亲自部署,不敢怠慢,忙俯身拱手称是。买家“霍改”由此也算揭明身份,衙官便不命拿他,亦不敢贸问他是谁,任其深藏功与名。

一场热闹落幕,众观客议论着散开,秦氏夫妻俩对这“霍改”从头到尾只觉莫名其妙,但能将那欺人朱老四拿去,不管出于何由都是件大快人心的事,实感峰回路转,苍天有眼。

迟阶管临并肩走出布坊,迟栏踏上前来,直抹额上汗,斥道:“真被你两个吓死,一个装疯卖傻,一个不知所踪,闲事管到飞起。”

迟阶看向管临,笑意盈眼:“我还想着要走多久去报官?只怕等这空档他省悟过来,拉着布跑脱了。”

迟栏亦觉不可思议,问管临道:“逢疏你如何得知他要买布?竟提前去报官。”

管临答“猜的”。眼睛却回望迟阶,心中道:有句粗语不知当讲不当讲,有人一擡……我便知他拉……想是不当讲!

迟阶却已隔空听得,笑言:“知我者小舅公。”

“你莫得意,这事原是你行得鲁莽,”迟栏忽换了一副面孔,有条有理教训迟阶道:“一则你只顾自己耍弄人快意,却并未真帮到那秦氏布坊什么,他终究未拿到货款,倒是与朱家的仇彻底结下了,以后只怕被人报复。”

迟阶微微耸肩,只觉能让恶人当场遭报,便是对秦氏来说最快慰的事。况且他看准秦氏布坊良善敬业,无须依赖贡商,也自能凭其口碑经营生存。

迟栏看出他不以为然,又道出第二条:“贡商本为官中买办,价格也是官上率先压低,贡商被迫向下行使此诈。你此番惊动官府,太守必将知晓逢疏也参与其中,岂不是教他回去为难?”

迟阶闻此倒是一愣,他原本只想大不了同那朱老四一并以买卖贡绢为名被拿去,去到衙门再讲来龙去脉,自行设法辩白不迟。倒没想到管临利用太守家眷身份,直接为他设密探名目开脱,一想倒真有几丝怕连累了他,面色隐现忧惶。

管临却坦然道:“克扣中小坊主引得坊间怨声载道,见钱眼开便私卖贡布坏绢,太守若得知此中细节,亦不能姑息。”

迟栏却知管临此语不过是安慰他姐弟俩莫为他多虑,因叹道:“此为当下官制恶疾,今将他一个贡商恶子拿去,也只是治标不治本罢了。”

管临点头,心中亦颇为二姐见解深远惊叹。

一旁迟阶闻得,不觉又幽幽生起忧国愤恨:“明知强行以低价征收只会引来层层盘剥腐败,终让各行百姓都苦不堪言,自己更不得民心,却硬要做这一桩桩令彼长我消的事,究竟是无能还是胡闹?”

管临与迟栏默然看他,此问只怕无人可答。

迟阶摇摇头,自叹道:“自从杨东厚被削除,户部只没一个好人,胡来得更甚。”

迟栏揽揽他手臂,向前推走,劝道:“莫谈国是了。妙棠你只下次绝不可再这般鲁莽,你觉得快意恩仇,却留给别人一堆烂摊子。凡事要三思而行,这点你须多学逢疏,况且我们如今客居此地,更要……”

管临走在他姐弟身后,突觉已经完全听不进他们在说什么了,因为适才迟阶吐出那个名字,电光火石间敲打到了他的记忆——杨东厚?不就是子平那日提到的被下狱抄家的户部员外郎?听迟阶语气,果然对这杨东厚推崇有加,想来必是受其父竹西君立场影响。如此看来,竹西君与杨东厚即便不是同党,也是朝中立场上惺惺相惜,其子偷携家产逃来琴州的传闻,由此见似也并非空xue来风?子平反复叮嘱他留意此事,不妨借此话头试探一番……

边走边聊,迟阶与迟栏不知又话题转到什么上,越聊倒越开怀,渐扫方才忧愤情绪。一时突感到管临半晌无声,便回头来看,只见他眉头紧锁,眼神涣散,整个人如游离于躯壳之外。

“想甚么呢,跟丢了魂似的。”迟阶唤来,“你今回去只与你姐夫说,是那炎京戏子诳你说他是密探,我与你个地址名号,自有法儿教他们拿这‘霍改’去。”

管临听他仍是担心自己被太守怪罪,摇摇头道:“衙中只负责问罪本地贡商,便真是炎京买家,也伸不到那么远去。”

迟阶道:“我就说!原不是什么大事。那你一副忧心忡忡作甚?”缓步来与他走成一排,又突没正形侧头戏道,“想必是想到端午在家躲过,明日上课又要被为师剑术折磨,哼哼,怯了罢。”

管临回望他。与此人相遇不过只短短数月,却似觉已熟识半生。

人生在世,何为可为,何为不可为?翻遍圣贤书,圣贤亦不过是各说各话。想来可为与不可为之间,不过人人皆由己定,再生规则自圆罢了。

一时突感豁然开朗,纠结顿失:就算人心隔肚皮,世事难测,有朝一日终被迫要与全天下人都虚与委蛇,互相猜测探试。我却有自有规则——

只不试他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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