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逍遥(1/2)
乱逍遥
“提腿——收腹……哎哎,出拳速度须疾,才有力道,腿!腿又落了……不是,你这腿上动作都盖在袍下,我不得见啊,怎知有没有做到合规?”
管临以手拭汗,心下悲叹。只疑命中是否注定有此一劫,自己从小到大守礼循规,打记事来好像就再不知体罚为何物,谁想竟是为攒着到今日一并受来?
迟阶见他实在辛苦,毕竟初练,不宜频繁打击以灭兴致。停下示范,观察半晌,挖空心思硬择出个优点来鼓励缓和一番:“你动作虽欠些力道,身姿倒却还可,背直颈挺,若练舞剑倒或有样。”说着将自己佩剑连鞘取下,横握试比在管临身前。
管临被他一套初级拳法折腾下来已是筋疲力尽,体乏难撑,见状登时握过剑柄,顺势杵在地上,只作拐杖用起。口上道:“作防身实用都已意愿勉强,还想教我搔首摆花架之用?”
“哎?舞剑怎能算骚首弄姿?” 迟阶边回驳,边至树荫下坐倒,“那项庄项伯一场舞得千古流传,多少往来凶险,真假虚实,舞剑学问与用处不比战场厮杀逊色。”说着拍拍身边草地,示意管临亦来稍作休息。
管临拄剑而至,亦顾不得身姿端正了,只顺势坐地,略靠树根,稍解酸乏。
迟阶看出他是真的累,决意今日饶过:“你歇好,明日继续!初次训练总归难耐,不消几日,得些章法,也就愈见轻松了。”
管临总觉他要教把式不过是一时兴起,自己这般笨手笨脚,教起必令不耐,对付几日兴致想是便能熬过。未想他言语间似还颇有耐心,直作长远计算,想来这罪竟是一时半会儿遭不完了。
疲累仍不忘使命,当下一听武课结束,立即抓紧反客为主道:“休息片刻便回塾中读书。”
迟阶面向戚湖躺倒,将双臂折于脑后,悠闲道来:“如此山湖相望,读书不比回那阴森书堂有雅兴?你若有书,就此间读来。没带么,只怪不得我了,明日带来起算。”
问着了。管临别事不敢夸言,于此岂会无有准备?
说来这带书,倒也着实费了他一番心思,原本以为塾外教课而已,无所不可读来,不料提前预备择书之寡断,竟比择衣更甚。
因他这一择书,才发觉自己实不知迟阶点墨底细:若说他大字不识,显然非真,总不能捡《三字经》《笠翁对韵》这类开蒙书籍学起;若直奔四书主题,功利迂腐尽显,对其人来说只怕是当头劝退,自己反招讽拒;诗词歌赋倒风雅宜作过渡,偏他又是当世第一文豪之子,便只是日常耳濡,见识深浅已够难测……因而昨晚遍览塾中,竟是不知何从下手,直到一眼看定此卷,只觉惟它可先携一战——
迟阶只见他果然向怀中寻去,笑道:“还真有备而来。我说你怎么腰前动来格外僵硬,原来还藏这么个碍事东西。”
再擡头定眼一看这“碍事东西”,竟是本《庄子》,笑更深长了:“这,不考罢?”
管临:“不考。”
迟阶:“看来你还真要与我‘读书’。”
“不然呢?”
迟阶视之道来:“我爹倒是最推崇此书,儿时常与我讲来。”
千挑万选,直挂刀口。管临心叹,却转念又觉合理,回道:“难怪你甚得此书真传。”
迟阶问:“如何真传?我爹只管讲,我只管顽,可是甚么都没听见记住。”
管临顺水推舟:“那你今正好忆来。”
“好,你便读,我听。”迟阶转回头去。
管临见他,枕臂而卧,翘腿向天,双目微合,只留一耳“听书”。不禁心中感慨,沈老夫人当日所期待嘱托相伴读书,知否实现来竟是这幅画面。
叹过安慰自己不可奢求,便翻至开篇《逍遥游》,开始与他一诵。
这大名鼎鼎的“北冥有鱼其名为鲲”往日也不是未曾翻见过,哪有耐心细读,今日听管临与他诵来,迟阶倒是字字听进去了,因留意着为何说自己“得真传”,更是格外析文辩字,欲找出渊源。
一遍诵完,迟阶犹不尽兴,只请他再来一遍,诵到难解处,甚而伸手抢书来细辩是何字。管临本就可默诵,并未被他打断,只边诵边心里好笑又欣慰:不料他听来竟也真能上心。
三遍诵毕,管临问:“如何?再来?”
迟阶略思片刻,回道:“你欲诟病我真传的,想是与两句‘举世’相关。”
管临遂引用道:“‘举世誉之而不加劝,举世非之而不加沮。’——如何相关?”
迟阶判断道:“听似好话,这宋荣子‘辩乎荣辱之境’,何等超脱坚定,接下来却以列子不屑致福对比,笑他境界犹低。”
管临循循善诱:“如此说来,你便承认自比宋荣子了?”
迟阶却回:“倒非我自比,不过是符合你等判定罢了,只觉我狂妄自大,刚愎自用,独断专行,不听人语。”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