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手劄第七十八页(2/2)
医生替闻宴重新上药包扎好后,叮嘱了几句千万不能再让这只手使劲用力了就离开了。
安静的病房再次只剩他们两个人。
闻宴看时羡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好似在发呆的模样,知道她大概又在气他不把自己的伤当一回事。
他一个大男人根本不怕痛,这点伤对于他来说都是些无足轻重的小伤,之前在时羡面前叫疼,也只是为了让她心疼而已。
可看到她心疼。
他心又开始隐隐作痛。
拍拍床铺,闻宴说:“时小羡,过来。”
时羡头也没擡,木着一张小脸静静地坐在那儿,眼神也不知道落在何处。
她有时候脾气犟得很,闻宴拿她毫无办法。
他下床走过去半蹲在她面前,处于一个弱势地位地仰视她:“还在为我说你耳朵红的事儿生气呢?”
他故意这样说,想让她情绪转变一下。
果然,时羡开始无语起来:“……我耳朵没红。”
“看到老公身材红了耳朵,又不是什么羞人的事儿。”闻宴缓慢地啧一声,“时小羡,你怎么敢红不敢承认啊?”
时羡不是因为简单看了他身材才红了耳朵的,她是突然想到那天晚上,闻宴抓着她手替他做那事儿,才倏地红了耳朵。
时羡看着他说:“我讨厌你。”
“又讨厌了?”闻宴低笑,“怎么回事儿啊,时小羡,你怎么天天讨厌我,不是爱我爱到不行?”
“你应该反思一下自己。”时羡说,“到底做了什么事每天都让我讨厌。”
“好。”闻宴揽着她的肩膀起身,向床走去,腔调带着几分散漫地哄。
“不疼,时羡。”他又这样说。
“……”
在床上躺下,像以前那样,两具身体亲密相贴,时羡脸埋在闻宴颈窝里,安安静静。
他身上的气息依旧是那股雪松香味,只不过淡了一点,却还是让她很安心,很舒服。
她其实好喜欢说反话,明明心疼,却要说她生气了,明明她很喜欢闻宴,却说讨厌。
幸好闻宴是个聪明的人。
知道她的拧巴,知道她的不舒心,知道她的口是心非,知道她所有言下之意。
闻宴手还在轻轻拍着她的背,像是哄小孩子入梦一样。
时羡忽然觉得。
她这辈子都不会再感到孤独了,闻宴像她妈妈爱她一样,在爱着她。
她想起自己曾在某一年的一个深夜,在一张便签上潦草写下一句话——
时羡。
你什么时候可以获得真正的、美好的幸福呢?
现在,躺在闻宴怀里。
她想,她终于得到了她渴求已久的那份“幸福”。
病房宽敞宁静,灯光微弱昏沉。
静到时羡和闻宴都以为彼此睡着之时,时羡手指在闻宴胸口上打着圈,她问:“闻宴,你之前在美国生活得好好的,为什么会选择回之江?”
闻宴睁着眼看雪白的天花板,默了一瞬后,低声回:“想见你。”
“你之前也想见我,那为什么这次留在之江不走了?”时羡问。
“想追回你,追不回的话留在之江也能时时刻刻看到你。”他回。
时羡不解:“那怎么再遇的那天,你眼神对我那么冷淡,话都不来跟我说一句。”
闻宴嘴角微弯,腔调散漫地说:“怎么,莫非你那天在等着我上前去跟你说声好久不见?”
“……我没有。只是你那天没什么表情,我一点都看不出来你很想我。”
闻宴低嗤一声。
没跟时羡说,那天他装的。
和她经年重逢的那个夜晚,在明光锃亮的酒会大厅里,隔着走动的人影,听着喧哗的人声,措不及防和她视线交汇的那个瞬间。
他看似气定神闲,实则内心却掀起了除自己以外,无人可知的惊涛骇浪。
仅仅只是望着她的眼睛短暂几秒,甚至还未走上前去开口和她说话,他就思潮起伏不已。
他也不敢多看她一眼,怕见到她厌恶的眼神。
也不敢走上前去与她讲话,怕一听到她声音之后,就不管不顾地想要紧紧拥抱住她。
让她走也走不了了。
后面看她可怜巴巴地蹲在街沿上躲雨,实在忍不住了,走上去为她撑伞。
结果她最后上了别的男人的车,他回去喝了一夜的酒,差点酒精中毒进医院。
幸好。
兜兜转转。
他回到了时羡身边。
窗外突然下起雨来。
狂风,暴雨,热烈,经久。
睡觉之前,闻宴低头亲在时羡唇边,说:“时小羡,上天给你下达的指令,你不可以不做到。”
“遵命。”
他又亲在她额头上:“时小羡,你宇宙无敌乖。”
“当然。”
巨大的,舒服的,哗啦的雨声中,时羡有一句话没有说出口。
——闻宴,其实是你宇宙无敌好。
—
闻宴出院那天是个大晴天,虽然冬季的阳光发热效果不行,但总比是阴天或下雨天要好。
时羡接了他出院后,又挎着一个大包急匆匆地出门,闻宴想,她大概是机构竣工,要处理开业的事。
差不多两个小时后,他接到了时羡的电话,一副很紧急的语气:“闻宴,你快点来江漓公园!”
他以为她遇到了什么麻烦,拿起车钥匙就出门,四十多分钟的车程,他花二十分钟就赶到了。
工作日又是冬天的公园人好少。
一棵棵腊梅树在寒风中屹立,枝头上的梅花摇曳生姿,清冷的香味散发在空气之中。
闻宴找不到时羡的人,给她点电话,她挂掉没接,而是给他发了个共享位置过来。
闻宴边捏着手机,边跟定位走。
等屏幕上两个头像逐渐汇聚在一个点上时,他擡起头,却呼吸突顿,蓦然怔在原地。
正前方,五步远,腊梅树下。
时羡穿着高中那套蓝白校服外套,平时披散着的长发在脑后扎成了高马尾,素颜,却仍旧漂亮到不行,怀里捧着一束不知名的白花。
眉眼弯弯,抿着唇笑的熟悉模样,竟让闻宴误以为时光倒流。
自己回到了高中,见到了那个青春肆意的时羡。
闻宴眨了下眼,发现时羡还是那个样子,他没有在做梦:“时小羡,你……”
他擡腿,脚步缓慢地走近她。
看到她穿得单薄,从黑色大衣口袋里拿出几包暖宝宝贴,一个个撕开,放两个在她兜里,又在她校服内层贴上几个:“你又没穿秋衣,是不是?”
“……我穿了。”时羡嘴唇翕动,“好了好了,你就站在这别动,别打断我的表白计划。”
都老夫老妻了,还要表白,闻宴被自己老婆给笑到了:“时小羡,这是你送我的出院礼物吗?”
“我没给你准备出院礼物。”
“……”
似是在构思措辞,安静一下,时羡才看着他,轻声开口:“这是我要还你的一场赔礼。”
“嗯?”
她说:“我要为我八年前的不告而别给你道歉,对不起闻宴,你可以原谅我吗?”
她欠闻宴很多。
咖啡她已还清。
他们俩结婚就是她给闻宴的补偿。
欠他母亲的钱她也还了。
还欠他一次为所欲为,待会让他骂几句就行。
但其实她最该还的,是道歉。
听清时羡在说什么的闻宴,心里的惊涛骇浪快要将他层层叠叠地给淹没。
他呼吸几乎滞停住,脑子空白得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我原谅你,时羡。”
时羡弯唇笑起来,模样和高中时期没差别。
她把怀里的花束递给闻宴,微歪着头,问:“那闻同学,你可以再问一遍你当年在这里问我的那个问题吗?这次我会诚实回答你的。”
闻宴这才看清,这花是手工制作的流苏花。
这才恍然想起,这个公园是时羡不告而别后,他们再次相见的地方。
而这棵腊梅树,是当年他苦苦哀求时羡不要离开他,所站的那棵树。
明明闻宴没发烧没感冒,声音却哑得不行,他用很轻很缓的语调再次问出当年那个问题。
“时小羡,你可不可以不要离开我?”
时羡从裤兜里掏出根项链来,手掌在闻宴面前摊开,她说:“不离开你。”
闻宴凝眉看去,那是他们高三那年的除夕夜,他送给她的新年礼物。
可是,这条项链明明被她丢了。
当年他来找她,听她说了很难听的话之后心如死灰的时候,看到她颈间还戴着这条项链时,心又如枯草迎来春日般,复苏起来。
他怀着一丝希望地质问:“为什么那年送你的新年礼物,一直留到现在?”
她一把拽下项链,毫不犹豫地将它扔得远远的:“噢,忘丢了,谢谢你的提醒。”
时羡看他愣神,小声解释:“你走后,我又把它找回来了。”
她没说的是,她找了好久,久到天都下起雨来了,她还在找。
闻宴一手捏着那条项链,一手捧着手工花束,漆黑目光垂落在眼前人的脸上,一瞬不瞬。
似在平复内心的波动,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扯了下唇,低声说:“时羡,你明明就很爱我。”
“嗯。”这次没再口是心非,时羡如实答道,“我很爱你。”
“那亲爱的闻宴闻同学,你愿不愿意做我一辈子的爱人?”
宇宙无敌好的闻宴。
你要不要陪我幸福一辈子?
该有的仪式都不能漏,时羡从兜里掏出一个红丝绒戒指盒打开。
两指捏起那枚设计简单的男士戒指,正要半跪下,闻宴扑通一声,比她先跪在地上。
嗯……
他大概是太急了,双膝跪的地。
时羡连忙扶他的手,惊恐道:“你在干嘛呀,现在还没过新年呢。”
“……”
闻宴这辈子没这么尴尬过,他本意是求婚哪能让老婆求,又哪能让老婆向他下跪,一时情急,就比她先一步跪下了。
但他属实是太急了,脑子不打转,双膝就这样直直地跪了下来。
闻宴站起来,向来八分不动,面色淡然的一个人,表情不自然的脸上罕见地泛起了不明显的红。
低头,寻时羡的唇,吻下去。
“时小羡,我们做一辈子的爱人。”他声音含混不清,“但表白接受,求婚我拒绝。”
婚只能他来求。
跪也只能他来跪。
戒指也只能他来买。
闻宴脑子里思绪万千——
要去问问他圈子里的那些人都是怎么跟自己的太太求的婚。
他要把今天定为“遗憾消除日”,以后每年都隆重地过这个纪念日。
……
真好。
二十六的时羡穿上高中校服,重回到这个公园,站在这棵树下,好像是来替他弥补那时遗憾的。
松开时羡的唇,闻宴和她鼻尖相抵,他说:“时小羡,我手好了。”
你可以得到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