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人(1/2)
挑人
周舒瑾提前回到了白马园林,小心打开贺昭的房间。
贺昭安全感不好,总是惴惴不安地不敢闹太不体面,本就没有放很多东西在房间里。
一两套换洗的衣服、一本草稿本和一筒笔。如果周舒瑾撵他,他可以随时走连收拾都不用。
抽屉里连张废纸都没有,放着一张模仿他的假皮面具。面具已经蒙尘,贺昭留笔说在任何事情上未经他同意绝不会再代替他。
虽然周舒瑾叮嘱过管家不要碰贺昭的房间,让它保持原样,但他回去的时候房间里洋溢着一阵木质家具的清香,早没有贺昭的气息。
整个房间空空落落。
不知道是谁把他从前没寄出来的信给他寄到了白马园林。
周舒瑾把它们放到贺昭的房间里,竟能摆满整整一层书架。他突然想起贺昭最近看他的眼神,原来贺昭跟他谈恋爱时的眼神跟看别人不一样。他坐在贺昭的书桌前,拿起一张白纸细心地描绘贺昭的面容,眉毛,眼睛,鼻子,嘴巴,耳朵,头发,都还很熟悉,真怕有一天会记得不那么清楚。
自己曾经拥有一段多么真挚纯真的感情。
从前跟恋人好像总有心灵感应,自己遇到什么困难,恋人总能及时给来电话或者出现在自己面前。原来是挂念着彼此所以常常要见面所以总觉得很凑巧。现在不了,想想对方跟自己已经没有什么关系的残酷现实,但还实在是挂念得很。
阳光从窗前洒落,房间里多了块荒凉的空白。
他花了整整三天才画好肖像,一是他不擅长画画,二是他本来就很挑剔。
他累得贺昭房间里的沙发睡着了,做梦梦见贺昭打电话问他为什么会分手,他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听到贺昭的声音,他已经惊喜得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
凌晨的时候,他脖子酸得很就醒了,爬上床接着睡。
好像贺昭只是回枕风十里而已,很快会回来。最怕分手的恋人有分身术,这里有他那里也有他,闭上眼睛都还在。
他是被电话叫醒的。
周舒瑾把周栖的人全都换了,罗管家提醒他今天去找机构买些杀手去培养,重新培养自己的一支军队,另外总督大人想在金三角见他,建议他去跟琴洱借了兵再去见面。
他记下之后打电话给贺昭:“你要退行,什么事这么严重?”
“你何必问。我不想让飞云为难,就这样。”贺昭说,“你打电话来就是问这个?”
周舒瑾就是来问这个的,但这样又显得太刻意了,哪怕他醒来并没有很挂念真的只是因为一点好奇心。
他慌不择言地胡乱说话:“我缺人,借支军队给我。”
贺昭显然困惑了几秒,疑虑道,“要多少?”
“有多少?”
“......五个。”贺昭恨铁不成钢地咬咬牙。
周舒瑾想忍着不挑剔他,没想到还是嘴快了一点:“这么少!!你.......”
“我不办事光是把他们当祖宗养着能少吗?那不是平时得用吗?”贺昭在电话另外一边舒了口气。
周舒瑾沉默不语。
“一起去挑点人?”贺昭说。
“抽烟?什么牌子?”周舒瑾突然说。
贺昭愣了一下,没有说话,吐着烟气盯着电话,然后从嘴里拿出叼着的烟:“……白万宝路。”
“我们先一起抽雪茄,然后就戒烟好不好?烟瘾其实可以戒掉。你还年轻,如今也生活顺意没什么必要抽烟,你总是吸进去多吐出来少,对身体是最有害的。”周舒瑾提出建议。
“不要管我的事。”贺昭太熟悉他无缝不入的交际能力,断然拒绝了,“你什么时候动身?在哪?老地方?”
“今天。”
“你先挑吧,我后天。”贺昭把烟掐灭在石头上,“我等个人。”
周舒瑾想他可能要培养某个徒弟,特意留着这趟活等着。
荣和厂对面那条大路是榕荫北路,听说这里本来和榕荫南路各有一颗遮天蔽日的大榕树遥遥相望。结果学校在北路这里开了荣和厂,北路的大榕树被砍伐、被刻画,渐渐枯死了。
只剩榕荫南路的那颗榕树。榕树之大,如今可称独木成林。
榕荫北路有旧房高楼,楼房之多,如今可谓鳞次栉比。
晋军捧着一袋小笼包在石墩上坐着。
夕阳越过高楼楼顶斜斜铺在晋军的背上,给他染上了毛茸茸的光边。
路上车来车往,在大路对面眺望着车辆的贺昭身上散发着淡淡的迷茫而倔强的气息。他看了一眼自己碾碎在石头上的烟头,蹲下身捡起随手扔进旁边的垃圾桶。
逸风与晋军走了几步,旁边忽然蹿出一只猫。
“哎。”晋军差点绊倒了。
那是一只油亮松软的猫,扭头的时候两个不同颜色的瞳孔滴溜溜地盯着两人看。
晋军与它对视了一眼。那猫像被谁侵犯了领地一样擡手就挠了军一爪子。
“嘶!”军眉头一皱,抓住猫的后领子想把猫拎起来。
奈何这只猫吨位太重,加上皮毛太滑溜。晋军提了几次都没拎起来。
“喵呜——”猫恼怒地挥着爪子。
逸风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个袋子,迎头兜了进去。
那猫脾气暴躁地在里面折腾着。
逸风拿着袋子上下抖了几下,让它头朝上屁股朝下地坐在袋子里,在上方留了个不大不小的空洞给它然后系牢了袋耳,扔在路边失物招领箱子
恶人自有恶人磨。
晋军笑了起来:“轻着点。”
话说猫什么的似乎跟军过不去,上次被抓的是脸,这回被抓的是小腿。还好他上次疫苗的效力还没过。
逸风茫然望了望四周,他本来认路就不多又有两年没出来,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
“我在七环三区四十二号有一间租房,有时候我妈妈会回去住,我给她电话里说过了。我的东西都还很齐全。你先过去住,五环那里很多咖啡店和图书馆,平时你就先在那里学习。我跟贺昭办点事很快会回来。”晋军从书包拿出一串钥匙递给他。
逸风迟疑地拿过钥匙。
“拿着。”晋军说,“在里头待久了你怕生啊?”
逸风点点头。
“当自己家。”晋军说,“不喜欢的话就在咖啡店待久一点,我就很喜欢那一带的建设。”
逸风动作干净利落地转头就走了。
晋军提起装了猫的袋子走过马路还给贺昭。
贺昭来这里并不只是为了接晋军出来,主要是在学校郊区的客栈遭人砸场子。虽然最后驻守在这里的伙计把人赶跑了,但留住在这里的人造皮研究学生们还是免不了被人打了一顿。
自己的伙计皮糙肉厚,受点伤没什么,但那些学生各个柔弱斯文,毫无还手之力,被人逮着往玻璃上一砸就没缓过气来,直接进了医院。
那些学生的命金贵得很,歇个几天人皮生意都得震上几震。
晋军跟贺昭去到客栈地下室的时候,那几个伙计已经被捆着手脚在冰冷的铁板上跪了一晚上,冰水一瓢一瓢从头顶给他们淋下来。
七八月的夏天,地下室寒气弥漫,这时候能有那么冷的大概是冰箱或者停尸房了。那些人的手脚都冻得都发红发紫了,牙关打颤。
有个男生在旁边看着,喊了他一声贺哥。
贺昭点了一支烟在栏杆边看了一会儿,没有多说什么。
周舒瑾建议他均点钱去养一批自己的黄金猎人。他的眼光之独到、长远,贺昭是有所体会的,他的建议最值得斟酌。
没有情,还有义字当头。
两人之间千丝万缕,旧情消淡却也难断干净。
“那就留一批。”晋军道,“我陪你去交易所淘一批回来。”
“不。这不是长久之计。”贺昭抽了一口烟,“说了是养,真正的好杀手得在自己身边从小养起。市场上那些已经成才的被人抛弃,心底不单纯,我们顶多去选选七八岁的苗子扔狼堆里养一养。”
晋军愣了愣:“几岁”
“最大不能超过十岁。”贺昭道。
“那叫拐卖儿童吧。还要训练,不好的。”晋军不太舒服地皱起眉头。
贺昭道:“这算什么。我们是整个买,还有活下来的希望。那里还有儿童器官,你要哪个?”
晋军怔在那里,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他大抵没见过这种事,一时有些难以接受。
贺昭过来拍拍他肩上的雪花:“没什么事了,你早些歇,把学业搞好。”
晋军又说:“确定用小孩”
“小孩的念头才最真最强烈,他恨一个人就会用尽一切办法让那人不痛快,爱一个人就会为他做任何能做的事。”
晋军:“不合格的放了就好,别逼得太紧。”
贺昭没说话,只是递给他一封信。
晋军翻了一下信,信的后面贴了一张周舒瑾的照片。
拍照的时候大概是冬天,坐标是海边观景台。别人替他拍的,他在侧头与朋友敬酒,侧脸线条柔和而不失男性的英气,那双桃花眼里荡漾着阑珊灯光,往下是挺拔的鼻梁。他说着笑,嘴唇在酒水的滋润下格外性感。
他穿着一身贵族至极的浅蓝色色西装外套,肩上是羽毛肩袢,风一吹就十分撩人,颈上搭配着一条松软飘逸的围巾,比女性的长发还让人惊艳。
背后是辽阔的大海,在夜里反着白光的轮船像大鱼在幽黑的海里翻起脊背。
再远处就是寂寥的灯塔。
这个周公子仗着长了一张俊脸四处风流,被人监视着也丝毫不放松释放魅力的机会,说持靓行凶真的一点都不过。
晋军:“唔……这张照片……什么意思?”
贺昭:“让你看看他有多好看。”
晋军觉得这么骚的操作还真说不准是贺昭做的还是周舒瑾自己做的:“照片……你贴的还是他贴的”
贺昭的重点跑偏了,笑一笑:“不好看?”
“啊,哦。”晋军笑了,心里暗叹“卧槽奇葩”,“对对对,他最好看了。”
“记者偷拍然后寄给我做定位的。他自己并不知道,拿到后还跟照相的人说不要随便拍他的照片,流出去有太过倾国倾城的风险,其实真正的风险并不是他说的那样。照片是他贴的。”贺昭说,“起码说明他过得还不错,品味正常,有心情办靓。”
“我觉得你俩……唔,怎么不混在一起?拆开来太祸害人了。”晋军对于他俩的故事保持着一种“叹为观止”的态度。
贺昭收敛笑容,摇了摇头:“不,他已经不是我的恋人,他是所有关系都无法说明的存在。”
恋人、亲人、朋友、知己、兄弟都不是他,如果非要用一个代名词来代替他,只能以他的名字命名。
就叫周舒瑾。
他在贺昭心中永远占据一席别人无法代替的地位。
“晋军,你不知道,金三角对于我们这种人来说才是名不虚传的金三角。遍地的黄金。”
晋军眉间的神色稍稍凝重了。
所谓富贵险中求绝对不是没有道理的。
贺昭做的什么生意他有些清楚,近些年来大概半黑半白地混过来了,但真要去那金三角,江南的生意铁定不能再吸引他多少精力。
贺昭会再更深地扎回黑市。
“钱这些东西够用就好了,你非要那么多?”晋军道。
“此言差矣,我做多一点,大家也都多得一点。道上的兄弟没事还好,一有事哪个不像你那样需要数十万才能周转我这点钱拿不出来,难道眼睁睁看他们被人砍去手脚抵债?没钱傍身就像旱路行舟,根本行不通。”贺昭道。
“啧!别贪。”晋军道。
次日,晋军去了金三角,下车就能看到一个约摸十二岁的女孩穿着异域风情的裙摆在车站那里等着,腰肢婀娜。
那双露在面纱外的紫色眼睛是雪亮的,在旷野的星空下格外美丽,又闪着野兽般的警惕。
晋军走过去一问,原来是贺昭的妹妹贺里。
他和贺昭认识那么久,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接触贺里。
兄妹俩都长得那么绝色。
金三角花田多,出了车站基本上就是骑马。外面烟雨蒙蒙,走出来像走在画里一样。
贺里翻身上马回头冲他笑笑:“晋哥哥,听说你骑下有一白泽,让我今天开开眼界吧。”
晋军便笑,唤出白泽骑上去:“白泽也就那样。你哥最近在忙什么。”
贺里道:“谁晓得他在干嘛,他从来不跟我谈太多的,大忙人一个,我能做的就只是不烦着他罢了。”
晋军:“话可不是这么说,我瞧你也十六出头了,他不能总不管你。”
贺里:“那我可没办法了,是他说了算。要不你替我说道说道?他说不定会听听你的。”
晋军:“你哥说金三角挺危险,怎么舍得你来?”
“怎么就不舍得了把我私塾的学业往后一耽搁就带我来了啊,说黑市的人读不来那些玩意儿,要念的话得找另一个师父。”
“哪位啊?”晋军问。
“不晓得,反正上课念书我看是念不下去了。得看他自己怎么找了。”贺里道,“对于我的事,他向来都是走一步看一步。”
晋军哭笑不得:“也许你哥出来的时候还太年轻,没学会怎么照顾小孩,到现在也还没学会。”
两人沿着花田走了约摸上千米就看到贺昭了。
他打着一盏灯坐在一个棚子
再细细一看,其中一个是周公子,另一个是不认识的。
“另一位是谁?”晋军问。
“这里的总督上官辰修。”贺里的裙摆在烟雨里像一笔绝美的水墨,随着马儿的步伐飘扬,“说管不好金三角,先来请动了我哥,原来背地里还请了周公子。”
对于周公子从医院逃离之后的行踪还没有被泄露出去,要不会引起国相的警惕心。
加上他的生意已经全然交给了手下,大恩即大仇,如果知道他忽然回来,恐怕会像周栖一样要经历好一番腥风血雨去抢夺生意盘口的主权。他就做周栖,掌握着从前五分之三的生意养精蓄锐。
“他们好奇怪!”贺里道,“按照世人的说法,这三个人根本不能再和平坐在一块了。周公子跟哥哥曾经那么好,哥哥移情别恋了,周公子跟韩司令那么好,韩司令跟总督大人又有青梅竹马的佳话,他们居然还能坐在一块下棋。”
晋军叹了口气:“这你就不懂了,周公子的太极拳打得漂亮,中庸之道维持得不偏不倚,谁又能因为一点小事跟他撕破脸了。”
两人一前一后抵达棚子。
贺昭见状起身告辞。
周公子:“行,我跟总督大人再坐坐。”
贺昭还是下意识搂了一下周舒瑾的肩膀,在他耳边说:“有事立马给我打电话。一会儿见。”
周舒瑾笑笑不说话。
以前都是自己拈花惹草,单是听到贺昭说有别的新欢就够他消化了。
韩冰忍不住说了一句“你是自作自受”之后简直不想跟他多说什么了,更不会待在这里看三人下棋,独自一人去骑马四处巡逻。
晋军从车里出来的时候脸色奇差,身上忽冷忽热的使不上力气了,但他没跟贺昭说。
他来这里是帮忙的,不是添乱的。
贺昭不经意碰到他起了鸡皮疙瘩又透着冷气的手臂,拿了件外套给他:“这儿的天气很奇怪你觉得是不是。”
车里不但没开冷气,在这大夏天的开的还是暖气也没把晋军捂暖。
大概是金三角湿气太重了,又热又湿,空气里寒热夹杂。
晋军摆摆手:“没事,速战速决不成问题。”
“今天只是挑人,不动手。”贺昭道,“打算长期合作的话动手不好看。”
“嗯。”晋军应了一声,脑瓜子有点嗡嗡的。
贺昭说话的声音感觉离自己很远。
眼前一栋庞大的建筑物,墙体倒映着叶影如雪花般洁白美丽,开的窗户是江南庭落的模样,在细枝末节的地方别致地镶嵌着碧绿的琉璃,写着“满金盆”的金牌匾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亮得他眼睛疼。往里走是用金线勾勒点缀着各种故事的屏墙以及门道。
贺昭将一张券子递给守门人,那人就带着他们拐过弯弯幽深的道路。
虽说庭落深深,一屋叠着一屋整整齐齐地排行着,但一点也不小气,每到一处就有一处精巧周密的风景,从廊道、山石以及流水的分布都十分巧妙。
由于四周都透着一股树木花草的森冷寒气,显得这庭落格外肃穆,主人家如果不是采用雪白为主的墙体,而是暗沉色系的,估计那就不是寒气,而是杀气了。
晋军混沌的五官九窍都被打通了,亦步亦趋地跟着贺昭。
贺昭走进庭落的一个地下室。
他们还没进去就闻到了一股血腥的臭味,昏暗的地下室灯光一打开,
那些眼睛里都是深不见底的灰暗,灯光打在他们眼睛里像打进无底洞一样。
那不是什么生禽猛兽的眼睛,而是人的。
当守门人扔下食物的时候,这种死气才被打破。
那些人眼露凶狠的绿光朝食物扑过去。他们拖拽着别人的胳膊或者头发,互相斗殴、撕咬、抢夺,在地上拖出不知哪里来的血淋淋的道路,一路上散落着被撕下的破皮肤破毛发。
他们或许是能吃到食物的,又或许吃的是同伴的肉。
晋军后悔自己长了一双真材实料的远视力狗眼,瞧得一清二楚。
他背后唰地起了一层寒毛,胃里顿时翻江倒海,眼前开始昏昏糊糊不知道往哪里瞟,抓了一把贺昭的手臂。
贺昭被他满手冷汗打得一个哆嗦,回头看了他一眼。
家伙就有反应了。
“我……”晋军本想往贺昭那里靠靠,下楼梯时不经意瞥见一个小孩阴森如毒蛇的眼睛,脚下踩空摔了下去。
“小心点。”贺昭捞住他的手臂把他拖到自己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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