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神之王·六（1/2）

众神之王·六

皮拉将挂坠摘下, 珍重的放进浅坑。

换做以前不得已的时候她绝对会选择深坑，越深越好，但是现在, 她只挖了浅浅的一层, 这样，等到她将其掩埋，躺在土壤上——它离得那样近——就像是还躺在母亲的怀抱里。

但现在并不是个很合适的时机去思念母亲，因为波洛斯在她身边等着她。

之前的神谕时间已经结束了, 现在是皮拉和波洛斯的私人时间。

皮拉最后向母亲道别, 然后将其填土掩埋, 水滴在土壤上，三两点, 像是个未完成的笑脸，又像是个发怒生气的哭脸。

她眨了眨眼，擡手抹了一把：“王, 我应该怎么做？”

王。

这是一个久违了的熟悉称呼。

波洛斯愣了一秒，应了一声。

她称呼他为王是正确的, 并无不妥。

“你想要怎么做？”波洛斯问。

“我不知道。”皮拉抽了抽鼻子, “我想要给神明编写颂词，我想要歌咏永生的神灵，以此来记录人类的历史。”

她想要将发生过的那些事全部记载下来, 那些善的, 恶的, 好的，坏的, 全部记下来，她想要记录下大洪水, 想要让后世的人类知道，想要她肚子里的孩子知道，将人类的命运悉数寄托在神明的仁慈上是错误的。

——尽管她如今也正寄托于神明的仁慈。

因为波洛斯明明也是神明，她却执拗的认定了他更偏向于人类，就像是溺水的人抱着水中的浮木那样。

她执拗的认定了波洛斯是可信的，是一根永远也不会沉没的浮木。

尽管波洛斯也许的确是这个时代的异类，也的确是她能选择的最好的神选了，波洛斯也自认为在现阶段不会放下人类——毕竟这可是人类最弱小的初创阶段呀；但波洛斯依旧认为她这心态并不值得神赞赏。

正如他刚刚教导过她的，他需要的不是他的牧羊人，他需要的是人类的代言人，能够堂堂正正的代表人类的权益而站在他面前的代言人，就像是后世的世界代言人那样。

只不过，后者代表的是一个世界的人类，而他想要的是代表着这个时代的全体人类的代言人。

——严格意义上来讲，其实某些世界的人数和皮拉所处的这个时代的人数差不多。

她的鼻子还是有些不通气，但她的勇气却在波洛斯的态度下渐渐足了：“我想要编写一份颂词，来歌颂与神明伴生的人类。”

是的，她想要做的，不是歌颂神明，而是歌颂众神之下的人类，在她之前的故事她难以追溯，但是在她以后的故事，她想要一一记录下来。

也许在她的有生之年难以做到，但，皮拉抚摸着她的肚子，眸光坚定而璀璨。

“即便王您否定这件事我也要去做。”

是的，波洛斯是否定了她，但这并不意味着这不是一个好主意，它确实是个很好的主意，但波洛斯之所以否定她并不是认为人类就不值得歌颂，而是——

“有一个问题你并没有想过，皮拉，”波洛斯坐在低矮宽大的枝条上，摇晃着他的脚，“也许你不害怕神，你也不害怕死，但是，在你完成你的颂词之前，你不能就这样轻易的惹怒神明，然后去死。”

“你得学会隐藏自己。而隐藏自己的意图，并非是说说那么简单的。”波洛斯坐着的枝条左右轻轻摇晃着，像坐着个摇椅，草木有灵，它们自发的想让波洛斯坐着舒适点儿，但波洛斯制止了它们本能为了献媚而透支未来潜能和生命力，想要长出的旁枝，“并不是你说‘我想要歌咏永生的神灵’就够了，皮拉。”

“我不能庇护你，因为我也是神明的王，所以，你得欺骗他们，而在欺骗一位神之前，你得先欺骗自己。”

“‘欺骗自己’？”皮拉迷茫，这个对她来说实在难。

“对，欺骗自己。”波洛斯重复了一遍，“不如——从名字开始吧？颂词、神、人、‘神谱’。嗯，《神谱》如何？”

“神……谱？”皮拉空茫的张望着，像是陷入了思维上的混乱和迷茫。

她想写的是人，可，可波洛斯却教她写神。

“我和你讲个故事吧。”波洛斯实在无法拒绝这棵树对他的喜爱，退而求其次的倚靠在另一根垂下来的树枝上，摇晃着，“是阿提纳讲给我听的，我觉得很有意思。”

“曾经有这样的一个女人，她不懂爱，也不懂恨，所以她以为爱就是恨，恨就是爱，她还以为笑就是哭，哭就是笑，她才刚降生，就成为了一个母亲，有了一个和她一样美丽而善良的女儿，她不懂自己对她的情绪，她以为那是恨，所以她想要杀死那孩子……”

故事很长，波洛斯的语调放缓了些：“……好在，那孩子的父亲及时的制止了她，和以往的每一次一样。”

“那个男人夺走了她的女儿，他说她不适合做一位母亲，”

——不，他说得才没有波洛斯的用词那么温和，那是她见到她父亲第一次那样愤怒，而她的母亲呢？她永远掩盖在那层白纱下，像是个精美的礼物的母亲呢？

她记得那时她扬起的唇角……

……那弧度真的美极了。

“后来啊，在漫长的独行过后，她去找了神来求助，她说，‘在众神里，我唯独不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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