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言之子·十（1/2）

预言之子·十

皮拉从父亲厄庇米修斯身上学到的最重要的两件事一是“不要后悔”, 第二就是“永远也不要事后补救”。

事后补救永远也解决不了问题，只会疲于奔命。

稍微早的时间里，厄庇米修斯还能救人性命, 但在后来他就只能收尸了。

如果早在那个时候他便和皮拉回到当初婚宴的地点, 那个盒子或许便不会像现在这样难找。

但是时间已经藏匿了过去，皮拉回到婚礼场地的时候已经什么痕迹也不剩下了。

在得到了盖亚母神的帮助（因为她和父亲掩埋了尸骨，而没有让土地遍布脏污）后她才在指引下来到了有水流的地方，顺着还算清澈的水流一路寻找到了同路人。

尽管最终与杜卡利翁分道扬镳, 但皮拉依旧很高兴, 因为这足以证明她所作的事情是有价值和意义的, 还有人活着，神明的“赐福”并没有彻底他们踏入绝路, 她也还没有太晚。

在这个人类与神明共存的时代，人类是愚昧而盲从的，像是草芥一样脆弱, 连微风也能轻易将其吹散，神明的伟力无边, 而祂们再细微的行动都会造成人类社会大幅度的动荡。

这一批的人类诞生以来不过百十余年, 便已经领受过了生老病死、饥寒交迫、无处可居、无能为力的苦楚。

无论是普罗米修斯的悉心照顾、雅典娜的耐心细致的教导和庇护、还是人们自发建立起的对神明的歌颂和祭祀活动、抑或是艰苦的捕猎和来自神明的火种制裁与“赐福”，人类不过是神明们一念生、一念转死的物种。

她们信仰神明，她们歌颂神明, 她们祭祀神明, 因为她们的性命和生存全系于神明的心念, 她们与她们所信仰的神明们休戚相关。

她们像是羊群一样四处繁衍，在愿意庇护她们的神明的温室里安恬的栖居, 却毫无自保能力。

她们畏惧天灾，她们害怕风雨闪电, 哪怕是路过的其他神明们无意而为之的恶行，都像是胡乱踩死花卉草木和击杀了野兽一样漫不经心，但对她们来说，却是一场又一场无端的灾难。

更不用说是现如今透露着明晃晃恶意的“赐福”了。

——或许普罗米修斯和雅典娜会一如既往的庇护她们继续生存，无论情况有多糟糕，只要还能有一男一女两个人类活下去人类便会依旧存有未来。

只要和以往一样，去祈求神明就好了，剩下的事情就是神明和神明的事情了，普罗米修斯会继续庇护她们，会给她们留下献祭用的肉，会给她们带回能带来热食和光明的火种……不管在这过程中死去了多少，不管是否有神明怀有恶意或是不怀恶意的偷跑来人类的温室里打滚儿，只要还有人活着就没有关系。

只要还能活下去就没有关系。

因为，相比起她们的同类们，她们已经得到了足够多的恩赐和祝福，她们只需要继续这样生活下去就好，只需要继续祈求神明，取悦神明就好……

但是皮拉偏偏不愿，她是她所在群体的异类，她是人类的逆行者。

她是人类的叛逆者。

她已经看透了，也受够了神明的无常，受够了善神和恶神的辨析指南，也受够了遍野的死难者们，受够了东奔西走、为了寻求一个庇护而不惜死在半路的她的同胞们，她知道这个天地下还有着接纳和指引人类的神明（父亲教导她那些是善神），她知道普罗米修斯派出了自己的儿子杜卡利翁来引导她们是为了在有限的能力下继续给予人类庇护（从这个角度来看她的同胞们跟随杜卡利翁的选择是正确的），她也知道人类的守护神，智慧与战争女神雅典娜，祂的善良与她的智慧等同，所以她想，那个盒子里面还藏着“希望”。

“希望”啊——

皮拉想，人类的“希望”到底会是什么呢？

母亲在恶意中降生，她只是一个石像，只是一个随手造就的生命，就像是母亲随手丢弃的盒子。

皮拉想，母亲她当时满怀恶意，开心而又欢愉的丢掉人类最后的“希望”的时候，到底想着什么呢？

当初雅典娜将“希望”存放进那满是恶意和灾厄的盒子里的时候，母亲她又是怎么想的呢？

然而，当皮拉闭上双眼，去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母亲那张掩盖在白纱下，美艳而含笑的面孔，便久久地，浮现在她的思绪里。

“你要继续向下走，顺着河流的方向，一直走到入海口。”

一个细小的声音悄悄传来指引。

那是河流的仙子的声音，在全知全能的神明宙斯的威慑下，她们不敢当面吐露，只能托洋流带来消息。

皮拉轻声道了谢意，坚定的迈开了脚步，向前，向下，顺着河流的方向，顺着“希望”的方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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