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历史军事 > 谁让谁吃闭言羹 > 假相

假相(2/2)

目录

察觉到这一点,俞希闻意识悚然,差点与这副少年身躯相乖离!

而就在他生出这个念头后,场景变了。一下来到了陈延的棺材铺。俞希闻意识见此身蹲在一堆杉木材前施法。等陈延把项鸣喊来赶到时,他已经做了十口棺材出来。陈延解释道:“他闯进来说要给沈悯做血胚子用,后来看见地上的木材又去折腾,这是想一出是一出吗?”他叹了口气,明显这些日子里俞希闻的发病让他心力憔悴,“江先生去了哪里办事?怎么还没回来?再不回来,我怕他彻底疯了。”

项鸣对此一语不发,只强势地把头还埋在棺材里的俞希闻拖走——他不是想一出是一出,他是要在做好棺材木后割自己的掌心血,为沈悯做血胚子,等血胚子做成,再挨个儿地填进棺材,在里头搁些不容易化掉的厚冰,亲自送去给沈悯。至于项鸣为什么知道得清楚,无他,俞希闻已经在他家做过好几回这种事了。自打他头一回这样,险些酿成大祸,项鸣就不敢在家里放置锋利的工具,诸如菜刀、军刀、爪刀、面包刀、蜘/蛛/刀、剪刀等。不仅如此,他还封了俞希闻的走灵xue位与灵力,收走了他的乾坤袋,让他不能随心所欲地使用法术挣脱自己布下的桎梏。詹祥和阿甲也被命令看顾好俞希闻,一有什么动静就赶紧去隔壁房找他。

项鸣真的被俞希闻折腾累了,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要一直照顾他。他一个对掌将俞希闻轰到墙上,侧目朝陈延道:“你立马在进来的门口挂一块油花布,”他抄起俞希闻的双腿,将他抱起来,低头看他昏睡的容颜,道:“他讨厌油腻、腥膻的事物。如果你觉得影响到生意,等会走时我施个幻术,让他一进门就找不到路,——詹祥给他做个标记,方便辨认。”

詹祥应道:“好。”

陈延道:“这样也好。”顿了顿,说:“保险起见,我还是在门口挂一块油花布吧。反正我这生意也不是天天能做。”

俞希闻意识听到这里,想起在忆昔术时看见过的棺材铺。当时他让俞闲打掩护,自己则去棺材铺,要把血胚子从棺材里带去给沈悯。那入口就有一块油花布帘。原来如此。……幻术?当时见到的旷野空间是他施的法?可当时的他想的是陈延施的“幻术”。

俞希闻又是大吃一惊,目下陈延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凡人,是死后成了魂魄体,才在逃亡阴差的过程中学了些微弱本领。按照时间线来看,眼前这一幕应该和忆昔术里看见的那一幕差得不多日子,他看得好好的,陈延还活着,当日他甚至有余力教训自己。那么,他不懂任何法术,又哪里来的幻术?!

究竟是哪里不对劲?!

带着越来越多的疑惑,场景又一转。这一次,他来到陈延被杀那日——正是他在溯洄光圈里忆起的轮船事件。当时他身受重伤被抛弃在甲板一级,被人认出是沈悯发出的通缉画像上的人,遭遇被吃经历之时为塞恩所救。紧接着画面一转,塞恩被人扔进海里,他跳海救人却见到项鸣,随后扑了过去吻他。

从溯洄光圈回来后,俞希闻怀疑过这件事的真实性——在四有苑和一众人分析时他没有将问题说出来,的确怕项鸣接近自己另有目的——虽是神入,能感同身受,可按逻辑来看,并不符合事情发展的规律:一、他被人追杀砍得半死后出现在甲板一级,是谁将他带过去的?何况,甲板一级里的环境比寻常脏乱地还要差,他待在那里等死?不像。当时的他是在蓄力恢复伤势。可这又不对了——既要恢复伤势,怎么会在脏乱地?二、他跳海救塞恩,结果转眼就和项鸣亲上了,项鸣还特别害羞不让他亲。这显然与项鸣说一不二、张狂桀骜的性子不符。在项鸣这里,一向只有他强吻别人的份儿。再说,害羞是什么?他有吗?

这一次,俞希闻意识看见了答案。

然而,这个意想不到的答案让他陷入了一阵恐慌,让他见惮——

“他这几天的神智越来越不清醒了,”陈延站在俞希闻面前,心有余悸。他看着俞希闻一会儿对空气傻笑、一会儿发呆、一会儿大嚎大哭、一会儿露出开心的笑……,叹了口气,道:“刚才他喊你名字,问你怎么才来,又问你可不可以抱他,说自己的腿好像抽筋了。他到底怎么了?我站在他面前他没反应,我也无法靠近他……江先生究竟在忙什么,他怎么还不回来?再这样下去,希闻迟早……”

项鸣把手指上的绑带缠好。两刻钟前,俞希闻听见陈延喊自己希闻,问陈延是谁。陈延照实回答是他的老师,却遭俞希闻暴打,当时俞希闻嘴里喊着你不是沈悯,不是我的亲爹,你杀了我亲爹冒充我亲爹,我要杀了你。幸好项鸣当时在房内,及时制止住他的行为。陈延才免遭一劫。

只见项鸣打断陈延的话,道:“这些天我们一直在阻止他跟沈悯见面,并告诉他沈悯不是他亲爹,目下有些效果。他现在的潜意识一半清醒一半沉沦——沉沦部分显然占据上风,在这种情况下他的其余认知逐渐被八苦能量混淆成泥。”

项鸣走到俞希闻跟前,伸手触碰到了一个空间——那是俞希闻自创的假相,所以陈延才感知不到,“为逃避,也为符合逻辑,更为提醒,潜意识自动在他的认知上刻下‘沈悯在永冶港口绑他,致使他被千万人取血,他心灰意冷后拼命逃到船上’的信念,以此与‘沈悯不是他亲爹’的认知划上等号——于是他给自己创造出假相——他如今灵台蒙昧,要清醒就必须先说服自己的大脑,掌控它。”

透过一杯杯“功夫茶”,林一叶向俞希闻的第六识输送了八苦能量,灌输虚假的“沈悯是你的亲爹”认知;反过来,他们也可以朝俞希闻灌输“沈悯不是你亲爹”认知。只是这个办法比较冒险,搞不好当事人会更加神经错乱。但项鸣认为若要解决这件事必须这么做;当两个既定认知出现在大脑当中并形成对照组,就会引起当事人的警惕与被动思考——说来可笑,人的大脑必须要抓住点什么东西来证明自己的存在,这一点就连修行者也不例外。一些修到大圆满的行者道:“修行,修到最后就是一场笑话。”便有这个意思。

诚如项鸣所言,这段时日几人轮流陪俞希闻说话,无论他是清醒还是神志不清,都能听见“沈悯不是你亲爹”这句话。头几天是最难的时候,按项鸣意思必须快、准、狠;因为俞希闻的记性开始变差了,你说十句他就空掉十句,说百句他就空掉百句。有时,陈延讲课讲累了,詹祥就会顶上,对俞希闻念一百遍既定认知;挽词笔和阿甲玩游戏,你一句“不是亲爹”,我一句“是亲爹”;项鸣甚至特意去弄了个录音机给俞希闻听戏,时常听到高/潮部分就会冒出一句“沈悯不是你亲爹”,搞得俞希闻既无奈又酸楚。

一日,俞希闻挣脱了鬃绳,跑去问领里街坊认不认识沈悯,大家都答他,沈悯沈将军啊谁不认识?还都知道他被拐走的孩子叫俞希闻。俞希闻又跑去别的地方问,一个一个地问,他们的答案都是:他就是沈悯的儿子,沈悯就是他的亲爹。众人费力将俞希闻逮回来时,他甚至咬了几口项鸣,项鸣忍痛没呼他巴掌,只让他直视自己眼睛,问他站在面前的人是谁。之后,又是好一通灌输反向认知,各各累得嗓子冒烟。

再后来,项鸣见时机成熟,解开了俞希闻的走灵xue位与灵力。不枉费他们花了许多功夫,终于,这个假相被俞希闻创造出来了。

挽词笔指出疑点:“可假相里发生的事明显不符合故事发展的逻辑,这是为什么?”

“是啊,”陈延也不明白,“既如此,又怎么能骗过大脑呢?”

“认知是大脑内置的算法,说骗它是擡举它——应当讲它是个极会处理讯息的工具。因此故事的发展逻辑不重要,它有一套自己的算法:在庞杂的讯息网中,它必须分门别类,‘知道’哪些是重要的,哪些是不重要的。”项鸣腹上的伤还有些疼,那是前几天从俞希闻身上夺下刀具的结果。他难得说了那么长一句话,继续耐着性子向他们解释道:“——他的信念形成了一个假相,这个假相除了他自己谁也进不去,在这个假相中出现的所有角色只为配合他演戏,换句话说,只为他服务。因此,在现实中压根不存在的塞恩被他创造出来并出现在假相中,充当他的救命恩人……”

“我懂了。我看看,这些信念包括但不限于——,”挽词笔拿出一个记录本,这个相里发生的事情陈延是看不见的,为了方便大家照顾俞希闻,它在观看时会详细记录相里发生过的事,让陈延听着不至于迷糊,“沈悯为人冷酷残暴没有特定风格说变就变、你是不想活了吗、狮头人身样貌的两位阴差、甲板一级里的极端环境、一言难尽的海洋生态环境、海霸主净化污水、他亲吻你——”

挽词笔说到这里顿住,哇了一声。

陈延则叹了一口气,看向项鸣的目光里多了一点不明意味。

“固化沈悯性格、甲板一级、海洋生态环境的脏乱差,”项鸣却脸不红心不跳,分析道:“他在自救,潜意识企图通过这场自创的相去净化八苦能量。在甲板一级里出现的人物与事件是从八苦能量中抽出来的发生过的真实事件,你们理解成被他拿来做素材。狮头人身样貌的阴差颠覆传统认知,这大概是清醒的那部分意识在提醒他要醒来。至于我的身份为什么变成海霸主,可能是水虹渊给他的印象太深,潜意识觉得我可以帮他净化掉八苦能量。”

在这个相当中,海霸主项鸣跳入充满各种垃圾的海洋中,用法术净化掉在战争中死去的士兵被焚烧后抛入海中所产生的尸油、油膜……而俞希闻在他净化完成后,在海水中主动地吻了他。但!在现实中他和项鸣并没有真谈情说爱过,因此在相当中,他的亲吻带上了强迫的意味。他甚至为项鸣的扭捏编造了另一个剧本——你们狐貍洞里没有关于情爱的戏本。

“我竟不知在他的潜意识中,”项鸣回忆在相里不住亲吻自己的俞希闻,“我老早是他的恋人。”

目录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