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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现(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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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现

翌日苏酉己果然在东街支了个算命摊子,他盘腿坐好后摇了摇挂在幡架子的铃铛。过路的纷纷被声音吸引,见挂在铃铛下的白布上写着:免费算命,来者不拒,不占六爻不推八字不看面相。

这就很有意思了。须知大多游走江湖的算数子靠的是六爻卦与八字推,再强一点就是摸骨算命、看手相、推周易六十四卦,抑或是紫微斗数。前两样不沾,那就是后四样咯?再见这人年纪轻轻,约莫不超过二十岁,便更加好奇了。于是有老汉啃着包子,多问了一句。苏酉己摇头,道:“不。我是看人。看一眼就知道这人的平生事。”

“嗐,那不就是看面相?!”老汉道:“我吃的盐比你吃过的米还多,娃娃,这行骗的人多了,没点技术就别学人看不见的瞎捉摸,想骗钱也得有点油不是。”

“我不以貌观人,也不以色察人,更不以音辨人。”苏酉己道:“我以心观人。”

他强调道:“只需要我看一眼。”

此话一出,闲来无事的过路人便三三两两地聚在摊子前,观察起苏酉己来。都好奇他是怎么个一眼法。

“您老既然不信,那就十分抱歉拿您老来做开门红了——”见人越聚越多,苏酉己及时脱口而出:“您老年轻时做苦工,在鸡毛店宿过半个月,那儿卫生条件极差,您被跳蚤和臭虫咬伤了,因为本就有伤,很快便发炎流脓了;还有一天夜里你觉得脚痒难耐,就脱了鞋上坑抓挠,但鞋一脱就被同样夜宿的流浪汉抢走了。您仔细回想,我说得对不对?”

老汉一口包子卡在喉头,憋红了眼,指着苏酉己道:“你你……你你个娃娃还真有点本事啊!”他抹掉手上的油,坐在苏酉己对面:“既然你免费我就不客气了,帮我看看我家外孙将来还留在这里不?他做什么赚钱?……”

除去一些不该说出口的,诸如仇人现在在哪里,怎么扳倒对家等极其自我自私的问题,苏酉己几乎有问必答。诚如他自己所言,看一眼便能算出,中间几乎没有停顿,说出的前运准确率高达百分百。阊城不是没有算命佬,可都不如他强,这些人要么准了前运差了后运,要么观察目标后,利用近日事随口胡诌几句,坑蒙拐骗赚到钱后卷铺盖走人;无一不是摆着张八卦图掐掐手指头捏捏骨头,哪像苏酉己,什么工具都不用,就只是看一眼,还算得那么快?大家都没见过,就算不好奇也要往前凑个热闹。于是,一时间摊子热乎起来。后来,不知是哪个人四处宣扬,到了中午,又陆陆续续地来了好几波人。

虽说是以心观人,但毕竟耗费精力与灵力。眼见这队伍有越排越长的趋势,他忙收了摊子,道:“多谢大家伙的帮衬。今天就先到这里了,我还没吃午饭呢,都散了吧散了吧,明天我还过来的。”话落,也不管排队的指着“来者不拒”做文章,撒丫子就跑。

回去路上,苏酉己想到自己如今靠直觉断人事,准确率比自己想象中的要高,便喜上眉头,买了几串糖葫芦奖励自己。

想到江烛雪独处时喜欢闷房里画画,他又跑去卖纸的店铺用刚才赚来的钱——有几个大娘见他算得准,信得过他,付了点钱——买了些玉版宣和虎皮宣,另外挑了几支上乘的狼毫笔和色铅笔。想了想,又挑了点初学者可以用的“红模子”,江烛雪画技超然,每幅画上的人物无论置于何地何境都带有仙气,衣玦翩然游龙,欲要乘鹤归去。他也想学上一学。

回到山里,江烛雪却不似他猜想的那样还在闭关,反而一早在药圃里等着。

苏酉己没来得及叫声师尊,便见江烛雪第一次冷了脸色,道:“跪下。”

苏酉己不明所以,弯下膝盖。

江烛雪说:“我昨晚说了什么?”

想了想,苏酉己道:“不管算到什么,都不能随意干涉因果。”他擡眼瞧江烛雪,疑惑道:“师尊,我有分寸,没有干涉他人的因果啊。”

江烛雪五指拢成拳,又松开,道:“前提是——你是替人看相算命。你做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我不与你争辩。”

苏酉己:“师尊……”

江烛雪叹了一口气,终究不是那拎起戒尺就行教训的性子,缓缓道:“以心观人,用的是直觉,是感知能力。你要加强锻炼,想以此作为生存本能,收紧第八识并洗干净,这不是坏事,我也很欣慰你有这份想醒的心。可是酉己啊,一眼就能看出别人的生平事、断未来事,这是什么?——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要引火上身么。”

苏酉己低头不语,手里还抓着买回来的文具。他紧了紧,半晌不语。

“无论是在大乘戒律还是在菩萨戒里,”江烛雪俯身摸摸他头发,又长了点,“都不允许示现神变和神通。因为你会变得越来越自我,想要四处炫耀——一有了,一通了,就想示现,就入相了。这很危险。是一条万劫不复的路。”

他伸手接过苏酉己买回来的东西,转身:“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想不通,就别叫我师尊了。”

苏酉己瞳孔一震,扑上去抱住他:“师尊!我错了!我领罚,求师尊继续指点迷津,千万不要放弃徒儿!我……”他哽咽了一下,差点没说出口,“我不去了!我再也不给人算命了!是徒儿有错在先,是徒儿错了!”

江烛雪沉默片刻,擡手擦去他的泪水,道:“是我太纵你了。过去不可追,当下不可寻,未来不可存,——去,去门口跪一跪天地。”

苏酉己顶着一张通红的脸去了——一半是因羞愧难当,一半是因江烛雪说太纵容他。他出了木屋,跪在巨树跟前,盯着冒出地表面上的树根,久久不能释怀。

江烛雪没说跪到什么时候,他也没起身。一直到晚饭饭点过去,萤火虫在林间亮起灯泡,一道泥土滑腻声响起。

苏酉己擡起眼皮,来人站在他面前,道:“早上是你在东街算的命?”

来人赤着胸膛,腰间围着几圈纱布,纱布上渗着血。原先鼻梁裂开的口子早已愈合。他浓眉利眼,气如鹰隼,英俊非常,正是项鸣无疑。

苏酉己还没说话。便听身后传来江烛雪的声音:“看来已经惊动沈悯了。”

“他在东街大动干戈,挨家挨户地搜人,势要把你这好徒弟找出来。呵,我的地盘岂容他撒野?”下午项鸣才枪毙了他手下的一名将领。不由得扫了一眼苏酉己,冷笑一声:“真会给人找麻烦。”

“他不清楚俞希闻的事,”江烛雪解释道:“是我没跟他说明白,我也有错。”

“关你什么事,”项鸣一头雾水,莞尔:“你做事一向有你自己的原则。”

沈悯一直在找失踪的俞希闻,为此不惜向世人撒弥天大谎,声称俞希闻是自己儿子。今早苏酉己在东街摆摊,开口断命,无一句掺水,无一事支吾,因为太过铁口断,惹得大家口口相传,道有一神人。传闻便是如此,张嘴就是一段传奇,不过一上午,风就吹进了沈悯耳朵里。

项鸣不清楚沈悯是否知道俞希闻的血和严择一样,有同样的效用。但有一点他是确定的,俞希闻落在沈悯手中,必定会生不如死——严择自焚而死,因为的谁,沈悯不会自我检视、自我批评;他要做大将军,便不会有这些问题。因此,也绝不允许留下什么枪靶子容他人置喙。

更重要的是,就算严择死在他面前,以此告诉他真相,他也不相信俞希闻不是他的种。

除之而后快,是沈悯的常规手段。如今忽闻东街出了个一眼就能断人平生事的算命少年,他怎么不动心?早让人敲锣打鼓去找苏酉己,找到就有赏,就算是项鸣的地盘,也要把地掀了。

为这事,项鸣与人冲了子弹,抢杀了沈悯的一名得力干将。沈悯怒发冲天,涉及到严择,他总会失去理智。但再怎么失控,也抵不过项鸣一句——

“转告你们将军,处心积虑找人捏造一个算命佬出来,是要在我这里泼脏水,好让德爷安我一个欺主隐藏道士的罪名?还是他大动干戈是想问问这算命佬——德爷什么时候退了,我什么时候死,他又是怎么杀的德爷怎么上的位。”

这大将军李茕德虽是个好色之徒,却不是个好打发好糊弄的。他心思缜密非常人所及,擅见微知著,手里终究握着他二人的性命。若让他清楚地看见沈悯想上位的心思——虽说这是彼此心知肚明的事;天下乌鸦一般黑,不过睁只眼闭只眼,看看谁能笑到最后,摆到明面上来看,就难堪许多——戏不演了,他必定会一枪令下以绝后患。项鸣是石头仙,死而复生不是难事,来个金蝉脱壳即可。但沈悯不同,他只是个凡人,没了严择,是螳臂挡车,一败再败;从前所向披靡的战绩就是一场笑话。

苏酉己还在想项鸣是谁,便被项鸣踢了两脚屁股:“杵在门口等死?滚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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