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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心(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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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鸣今早才亲手枪毙了几个吃里扒外的士兵——居然敢把他在山里见到俞希闻的消息透露给沈悯知,幸好及时发现,在半路截了道。想到沈悯没了严择,兵败如山倒,找俞希闻都快找疯了,项鸣不禁痛快地大笑一声,理所当然道:“我就是可以代替江烛雪邀请你到他家做客,你有意见?”

他凑近一步,快要把俞希闻逼到石墙。他盯着俞希闻的唇,说:“我和江烛雪什么关系?你好奇什么?——做兄弟的哪里会住一起,天底下只有夫妻才这样。知道为什么吗?”

彼时陈延当然没教过俞希闻人事,教书先生什么都可以教,唯独这一样,哪怕是已经人事也决计开不了口,更别说提出概念。因此俞希闻可单纯了,一头雾水问:“为什么?”

项鸣觉得他的唇形好看,道:“好奇心那么重,哪天被骗了都不知道。——滚吧,不想进去就改天来我家坐坐。”

俞希闻捡起一块石头砸他——挽词笔说他傻,被人骂“滚”都不知道回呛一下,好歹砸回去。于是项鸣被他砸了好几次后脑勺,终于他笑了笑,一瞬间闪到俞希闻面前,拿出不知道哪来的狗尾巴草,插他发缝间,上下打量,点点头,语气认真:“送你的,很般配。”

俞希闻:“???”

他好奇地跑到小溪里照照镜子,看半天,怎么看怎么奇怪,觉得项鸣不仅脑子有问题,审美也有问题。他跑去跟挽词笔说,挽词笔笑得肚子疼,两人一致认为项鸣审美有问题,不然就是拿人逗趣。

日子一天天过去,不知为何项鸣不再频繁出现了,俞希闻虽好奇,但到底明白凡事讲究缘分,便没去注意了。他上山替挽词笔砍了不少木材,当然也没有少了陈延的。陈延的还好说,棺材铺开张没多久,单子是一叠接一叠来——外面许多地方不太平,打仗死了很多人,陈延要做棺材要雇人,忙得很。俞希闻有时候会劝他歇几天,不要那么累,但他大概是想给俞希闻留点傍身钱,又或许,是趁还没死多做点积阴德的事,反正全当耳边风,没喊过苦,也没喊过累,一边教俞希闻知识一边打理店铺;在这种情况下,木材多得仓库快堆不下了,挽词笔也终于良心发现,在换衣服前知道要念上几句感谢语了。

它每天都流着哈喇子,在俞希闻打坐时坐他旁边削木头。当俞希闻好奇它是怎么把一根比自身还大几倍的木材削成同等笔身而睁开眼时,挽词笔就会骂:

“又偷看?凝神!”

俞希闻不满:“你为什么还不教我怎么雕刻个人出来?”

“你摸摸那根木头。”

俞希闻就摸了。

挽词笔问:“什么感觉?”

俞希闻莫名其妙:“粗糙。”

“屁!你都感觉不出这根木材此刻是什么心情,”挽词笔说:“你感知力那么差,没学会走路呢就想飞?想都别想!继续练!”

于是俞希闻开始盯着木材看。不仅如此,挽词笔还教他把身心沉浸在当下,注意力高度集中,只要眼耳鼻舌身意能感知到,都要仔细地觉察,用心去感受。

好比现在,挽词笔难得空出时间不去晒它的太阳,跟他一起上山砍木材。俞希闻一斧头卡进树中,就被它劈头盖脸骂了一句:

“我不是说过在砍前要跟它说明白用处说点好话说几句感谢的吗?我的天怪不得我每次穿上去就浑身不舒服!”

还挑上了!俞希闻差点给它跪了:“……”

“重来!”挽词笔躺在石头上晒太阳,指点:“你的注意力必须集中,要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有觉在,不要走神。”

一段时间后,俞希闻终于感知到周遭事物的心念,挽词笔开始教他怎么雕刻木件。本以为很简单,一动手才觉得麻烦,单是做个木偶头,雕刻五官都雕到他心烦,更别提还要做笼腹、四肢、提线、勾牌这些必要零件。

因为心烦,俞希闻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挽词笔也不逼他,不教他还正好呢,它可以美滋滋地琢磨怎么把手头木材雕成支笔花来。

一直到有一日,俞希闻抄写经文,忽然眼前一黑——江烛雪给他弄的这双眼出了问题——药材上的能量快要散了。

虽然眼下能随意使用灵魂之眼,不再觉得费劲,肉眼可有可无,可他不能顶着瞎眼满世界跑,这多吓人啊?要知道外面在抓道士抓精怪——

听说项鸣带人掘了沈悯家祖坟,沈悯追究到德爷跟前,项鸣一口咬死根本不知情况,他是听见山包有东西在哭,以为藏着精怪。沈悯火冒三丈,当场拔枪扫射,项鸣躲了几颗子弹,见说不住也拔枪就扫。两人闹得轰轰响,最后是德爷下令,让项鸣回去面壁思过,同时让有名的道士、通灵师等异能人士满阊城去找精怪才收了手。

“骗谁都骗不了我,项鸣就是报私仇嘛——严择修佛,一早看出他是石头修来的灵,沈悯知道后跑到李茕德前叫破他身份,污蔑他是个害人精怪,想要铲除他。”对此,挽词笔道:“嘿嘿,李茕德那么好男色,怎么可能听进去?何况项鸣修为高,当场提出用火烤自己皮肤以验证人身,烤出水泡来,又是红肿又是发热的,看得李茕德一脸心疼,让沈悯滚,生怕项鸣皮肤焦黑坏死。”

“你还真是什么都知道……”俞希闻佩服:“他那么厉害啊。”

“这有什么?”挽词笔吐掉瓜子皮,道:“我还知道他挖错了,挖的是严择的坟。”

俞希闻:“……”

总之,俞希闻自觉了,紧赶慢赶地照着挽词笔教的,开始折腾手里头能折腾的木材。

有一天,挽词笔被他整好的提线绊倒,怒道:“我的脸!你又在干什么?我的天爷呀一排脑袋……,哇天爷你这雕的什么丑东西?”

俞希闻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开始挨个儿介绍:“这是老师。”

挽词笔看了看“陈延”,评价:“鼻子不像,山根再高一点就好了。”

俞希闻点头,指向下一个:“这是我。”

挽词笔仔细看:“嘴巴没那么嘟,两眼的间距太窄了,再调一调。”

俞希闻继续:“这是江烛雪。”

没看出这偶头有多像江烛雪,丑!但挽词笔昧着良心疯狂夸赞:“哇塞诶非常非常非常好看!!像,太像了就是他!!就这个样!就照这模样雕!!”

“嗯。嘿嘿嘿——”俞希闻戳了戳趴在桌上的那个,“这个小小小的,是你。好看吧?”

“废话我全世界最好看!”挽词笔看也不看,管他雕成个什么鬼样,夸就是了,不然得一天到晚被他盯着雕,发毛!它还得忙活它的衣服呢,哪来的时间给他做模特?

它好奇的是另一个,哦不是,是另外那二十个脑袋。看半天,都快长出脖子来了,愣是没看出这些偶头雕的谁,又一次发问:“这雕的什么丑东西?”

怎么都是歪脸歪鼻,眼睛小得跟颗黑豆似的。挽词笔纳闷,它天天看着俞希闻,也没见过这人啊?

俞希闻狡黠道:“这些都是项鸣,我要雕满五十个,拿去送给他。”

挽词笔当真了,不能理解他俩之间的相处模式,噎了半天,评价道:“他喜欢就好。”

想了想,补充道:“你别跟他说是我教的你,他跟江烛雪是多年老友,我丢不起这脸。”

俞希闻一头扎被子里去,侧躺着,拿起其中一个最像项鸣的偶头,捏住那鼻子,心想,他鼻翼很干净的,闷闷道:“没办法啊,我又不是天天见到他。”

还得接着练,连陈延预备拿去做棺材的木材都被他雕成了四不像,更别提挽词笔的衣料子。挽词笔心疼得不得了,但看这混蛋一天折腾个几十回,雕工跟着蹭蹭蹭往上涨,出来的东西漂亮精致,也越来越逼真——某天,他居然雕出了跟自个儿一般无二的脸来——却不小心割了手,血滴在上面,多出了个俞闲——它内心不禁多了些安慰,心道:“我挽词笔终于也能扬眉吐气一回啦!下次再见到江烛雪那贼人,就不信比不过!哼!”

江烛雪“那贼人”仍没有答应收苏酉己为徒。没有师父领进门不要紧,苏酉己就去偷师。并且,是光明正大的偷——不知道江烛雪住哪儿,他就去太明堂蹲人,反正江烛雪一定会在;苏酉己曾跟踪过他,可江烛雪是什么人?他一起心动念,他就知道了,再一眨眼,人就凭空消失了。十来次后,苏酉己彻底死了这条心——他发现江烛雪不是每天都去太明堂,而是每到十五号才过去,一去就是半个月;一待就是一整天,直到太明堂打烊。

起初,太明堂店主见他站在江烛雪旁,不待吩咐就接过药单拿给学徒捡药,以为是江烛雪带的徒弟。后来发现他压根不识字,更别提熟悉药材了。每次学徒捡完对单子,他都要往前凑,指着其中一味药,问人这是什么;等学徒说了药名,他便指着药单说是这个吗?一两次还好,次数多了,人人都知道他在干什么。

不是徒弟,不是店内学徒,也不买药,太明堂店主本要赶他走的,可苏酉己极会察言观色,来找江烛雪的病人很多,他会主动帮忙盛癍痧凉茶,端给急的人喝一口压压心,跟他们聊天,以安抚维持秩序;江烛雪带去的墨块不够用,他总在需要时把新墨砚磨给他用;他还主动帮学徒们找药材——抓药抓得猛,一天下来几十张药单算少了,不可能等装斗时再找库存。学徒们原先忙得七手八脚,因为他自愿跑腿,轻松了不少……苏酉己能干能笑、能安抚客人、服务态度好,这样的上哪儿找第二个去?更别提他还虚心向学不懂就问,甚至坦白心思,主动提出不要任何报酬留在店里,只求得到一个学习机会,店主更不能赶他走了。

在这种情况下,苏酉己花了不到半个月时间把药铺里的中药材认全了——外观、性味、质地、主治功能……比抓了几年的学徒还要精通,甚至闭眼都能摸出是什么药;也因此识了些字。店主见他努力,又见他孤身一人,怜惜他年纪小,给了他一本买给儿子学着玩的注音版《本草纲目》,碰上苏酉己搞不懂的字,还主动教他识。苏酉己珍惜机会,经常学得废寝忘食。

这天,又是江烛雪的坐堂日。苏酉己和往常一样,在旁边默默替他研墨摆纸。大门还没开,店主还得做些准备。江烛雪喝了口热茶,瞥他一眼,突然对他说:“天气凉了,你注意保暖添衣。”

苏酉己愣了一下,这才发现自己在流清涕,脸色一红,正要转身去喝口姜汤祛寒,便见江烛雪掏出一本书来,放在桌上:

“《道德经》。”

他语气平静,接住苏酉己手中那往下掉的笔:“慢慢读。不懂可以来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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