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心(1/2)
执心
自那日后,陈延毫无保留地教导俞希闻做人做事的道理。四维八德、五伦五常是挨个儿教遍,不仅如此,还督促俞希闻把正的言行举止落实在生活中。抽功课时,如果俞希闻答不上来就会挨他一顿戒尺,直到明白为止。
除了每天抄书练字外,俞希闻还得按照挽词笔说的,抽四个小时去门外打坐静心。
挽词笔一直对陈延的教导嗤之以鼻,时常对俞希闻苦口婆心道:
“啊呀你们人就是想得复杂啦。非要往脑子里塞那么多东西,不知道它是个处理讯息的器官吗?什么叫潜移默化?啧啧啧啧啧!!!我跟你说,这些所谓的知识通过练习抄写背诵等方法被灌进你脑子里,你要用了就拿出来,道理就是这么简单,可这其中,有哪一样是你自己悟出来的?都是别人脑子里想出来的垃圾,你这第八识里塞的就都是垃圾!不打七就永远开不了悟!
“要我说,你们读书人就是读书读傻了!还妄想通神通?这是每个人与生俱来的能力,怎么还往外求呢?自己天生就会的东西,居然跑去学这些狗屁用不上的知识!有这时间,不如多看些儒释道书籍呢,虽然江烛雪人很垃圾啦,但他挺有品的,会选书,送的这些书极不错。
“讲真,你们有些人自己都还没开悟,就乱写经书乱解释,更有甚者还倒打一耙全盘否定!愚蠢!——打坐时双目直盯眉心,有念头就看着念头流过,不要想东想西!念头就是虚的,看见、听见、闻见什么好玩的也不要搭理!我跟你说了不要搭理!别他妈走火入魔了我不救你!!”
有次,俞希闻被叨烦了,点头:
“这就是你为什么比不过江先生的原因啊。他可比你厉害多啦。江先生就很有见识啊!不然你做坏事时怎么就被他制住了?上次老师说了,儒释道里的思想与‘正心’离不开联系,这些四维八德五伦五常有可取之处。这个我是一定得好好学的,不然很容易误入歧途。唉,就算是通神通又怎么样?心不正,心魔会跟着来。”
他不提这破事还好,一提挽词笔就来气,道:“你再说我就不教你了!!”
俞希闻面无表情:“是谁在江先生面前夸下海口,说能教会我,保证我一定干得过他?”
这招“质疑”学的江烛雪,可惜他功力不如人家。挽词笔自然不买账,顺势爬了:“谁谁谁?谁这么不要脸呐!啊呀此人明明蠢笨如猪!怎么可能教得会呢?”它边说边一头扎进茶杯里洗了洗,然后甩俞希闻一脸水珠,假意开心道:“洗完啦!神清气爽,嘿嘿嘿嘿嘿自由啦自由啦!吃嘛嘛香啦啦啦啦!走咯走咯回家咯~~”
俞希闻还得靠它教才能持续开这灵魂之眼,忙一把抓住它,说:“你又尥蹶子不干?”
挽词笔给自己梳理笔头,气道:“孺子蠢笨,不可教也!”
然后又甩了俞希闻一脸水珠。
俞希闻抓它:“我又没有说错话。事实就是这样啊!你不能说话不算话!”
陈延恰好从外面回来,他这些天一直忙活开棺材铺的事,闻言,严肃道:“希闻,你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有疑问觉得不对劲的地方,要好好跟人家说,谁教你说话带刺的?你自己好好想想为什么它不肯教你。”
说着,他把蜡烛挪到另一张桌上,放上一些从山里砍回来的粗头树枝,对挽词笔道:“门口还有些新鲜砍的,你看有没有喜欢的。”
挽词笔换衣如喝水吃饭,一天三次算正常了,毛病犯起来,一天可以换上七八次。闻言,懒得跟俞希闻计较了,喜滋滋地围着这堆木材流哈喇子,已经在思考晚点要先用哪一枝做新衣裳。
陈延安抚完挽词笔,把江烛雪交给自己的信笺摊给俞希闻看:“他让我交给你的。”
俞希闻低头看信笺,上面是禅宗著名大师六祖慧能说过的一句话——
不是风动,不是幡动,仁者心动。
俞希闻这才像霜打的茄子,蔫了——外境外物由心造,这是跟他说要向内看呢。挨了陈延一顿骂,再看这话,原来自己揪着过去事不放,还以此戳对方心窝子,没有站在对方角度考虑事情。难怪挽词笔气得不想教他。他心烦了觉得挽词笔啰嗦,是他不对在先。须知,挽词笔的出发点是为他好,因它早说过,人生生世世,做过、讲过、想过的事都会被埋进第八识里。它罗里吧嗦,是怕自己当真了,不能空掉学来的贤文章句——毕竟大多都是糟糠,只会堵塞第八识的清明与通透。因此才有“你们读书人就是读书读傻了”一说。
“不是不能读书,做什么都可以嘛,体验也很重要啊,”挽词笔说:“是要有这个意识,自觉点,挑着读,别什么垃圾都往脑子里塞,清理一堆垃圾总要时间吧?浪费时日不是。”
好吧。俞希闻便跟挽词笔道歉了。挽词笔起初拿屁股对他,理也不理。俞希闻看它那么喜欢折腾新衣服,便说:“我错啦,我真的知道错啦!你继续教教我呗~这些衣服不够穿吧?那我打完坐再上山帮你砍点竹子回来,好不好?”
挽词笔立马抛弃眼前的,毕竟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再说,谁又嫌好东西太多?得寸进尺:“每次不少于五段!”
俞希闻:“成交!”
于是又多了样功课——扛斧头上山砍材去。起初他去得不算勤,是某天意外发现江烛雪家藏在小山坡里,心想他是怎么开辟出的空间?怎么把巨树木屋塞进去的?进不去,他就蹲人。
然后,他见到了项鸣。
他大步往前迈,要跟上去,却被无形的结界打了回去。而项鸣头也不回,扔了一个字:“走。”
俞希闻意识见自己跑去问挽词笔,它哼哼唧唧说了堆废话,摆明不肯告诉他进门方法——明显对江烛雪不满,私心俞希闻最好别跟他来往。弄得俞希闻意识干着急,他很久没见到项鸣了,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也联系不上,若不是黄雀意在帮他忆起过往,他极有可能会掀了这层幻境去找人。
幸好这时的俞希闻有股牛劲儿,非得弄个明白,挽词笔不说,他就去蹲人,不怕蹲不到江烛雪。
然而,人越想得到什么,就越得不到,俞希闻天天去都没蹲到江烛雪,反而蹲到了项鸣。
每次见到他,项鸣都留个背影给他,抛出手里的橘子,砸他脑袋:“不好好学你的习,跑这儿来干什么?不怕被沈悯抓到?滚。”
俞希闻躲十次,十次都被他砸个正着——邪门儿!那橘子像会识人,拐个弯都能砸到他。也不知道项鸣做了什么手脚。就说:“你也不想让我见他吗?”
项鸣莫名其妙:“你这说得我跟他有一腿似的。”
俞希闻懵:“什么有一腿?什么意思?”
“小孩儿别那么好奇,”项鸣打开结界,道:“也别整天在这晃悠,他很快就搬了,不住这。”
俞希闻说:“我不信,我还没见到他呢。”
项鸣本来就是忽悠他玩的,随口道:“爱信不信。”
俞希闻就是不信,每天换着时间段去蹲江烛雪。项鸣一开始觉得他傻,后来觉得他可爱,再后来觉得他眼光差,不就是想问是怎么开辟出的空间?问他不行吗非得问江烛雪?
项鸣站在俞希闻面前,注视那双桃花眼,越来越亮了,不似当初第一眼,呆呆的。这感觉怪奇怪的,于是在俞希闻又一次蹲人时说:
“执心那么重,你找他修仙问道?”
俞希闻说:“是,我有问题要问清楚。”
“傻,”项鸣凑近,掐他脸蛋,终于提示道:“他不见你是因为你执心太重。凡事讲究因缘际会,有缘自会相见,用得上你找来找去?”
他在掌心里变出一摊沙子,难得耐心地跟俞希闻道:“平摊手掌,沙子放得好好的。”
俞希闻盯盯沙子,又盯盯项鸣。
项鸣一挑眉头,不要脸:“你得叫我一声老师。”
说着五指收拢,紧握成拳,掌心里的沙子反而流失了。再张开手,零星几粒,还不如开始的多。
俞希闻豁然贯通,于是该干嘛就干嘛。也不刻意蹲人了。不过,还是会一上山就见到项鸣。而这一次,项鸣也不再甩他个背影进去了,反而道:“不跟过来?”
俞希闻可爱得一本正经:“我不执着。”
项鸣把枪上的血擦干净,见贯了勾心斗角、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场面,越发觉得他人清奇有趣,相处起来很轻松,于是笑道:“陈延都教了你什么?木头疙瘩,不知道我在邀请你到江烛雪家里来做客?”
天啊真的好不要脸!俞希闻说:“你才要奇怪好不好?这是江烛雪家又不是你家。你怎么代替人邀请我进去坐呢,你太奇怪了。还有,你为什么总来他家啊?……啊!还是说,你们兄弟其实是住一起的?”
“怪不得!”俞希闻理所当然地想,难怪他点出了我执着的心。
俞希闻意识却清楚知道,江烛雪在外闭关,这段时间不在家,项鸣过来是替他打扫房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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