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字(2/2)
过会儿,他注意到树的侧根。粗如象腿,不论是躺着还是坐着,都能松松筋骨,就是地上的小蚂蚁有些多。他坐在侧根上,盯着蚂蚁长龙往一个小洞里钻,还好奇了半天,若不是洞小得连他一只手都穿不进去,他恐怕要埋首瞅瞅。之后,他看见了上方的树干上吊着一张床。于是换个方式折腾了,手脚并用,要爬过去。
等他费劲巴力地爬上吊床后,还没看清楚前方立在树干上的鸟长什么样,就整个头盖地掉了下去。总之……折腾来折腾去,他忘记自己什么处境了,注意力全放在四周景物上。
直到日头暂退,乌云笼罩,天空下起了沥淅小雨。江烛雪出现了。
他见俞希闻蹲在千秋上注视自己,也不觉得奇怪,只笑了笑,道:“我回来了。你跟我一起进去吧。”
俞希闻便跟在他身后进了树干,一下来到了屋内。项鸣正替江烛雪把药架子上的中药分门别类好,见江烛雪回来,开门见山道:“我有问题问你。”
江烛雪把买回来的菜和水果放进厨房里,说:“你吃饭了吗?”
项鸣瞧见跟在他身后的俞希闻,话锋一转:“他是谁?”
江烛雪那琥珀色眼珠溢出些不明意味,他微微一笑,道:“一个有缘人。”
他不说,项鸣便也没问。主要还是不感兴趣。
“没吃。别忙活,放着我弄。”
江烛雪也不跟他客气,洗洗手出去了。俞希闻也跟着他出去。
江烛雪朝他看一眼,笑了笑。
项鸣坐在石头块上,道:“沈悯最近又在作什么幺?他手底下的兵怎么越打越少?从前不是百战不殆?还有那狗屁李茕德,让我拨点手底下的兵给沈悯用,发什么神经?”
——原来他们初遇时,海霸主已经是一位将军了。俞希闻聚精凝神地听。他还试着叫了下海霸主,没有任何反应。不知他的意识去了哪里。
江烛雪说:“你有注意过沈悯身边的严择吧。”
项鸣施法把放在厨房里的那袋橘子挪到面前来,用盘盛了,拿起一颗剥皮吃,俞希闻的视线停留在他修长的手指上,他见江烛雪没坐去边上的石头块儿,就坐了上去。
项鸣踢开他无意间伸过来的脚,把腿抻直,蹬在他坐着的石块边上,把剥下来的橘皮抛到药架子上的簸箕里,道:“知道。这跟他有关系?”
“剥下来的橘络也可以入药,”江烛雪接过项鸣剥给他的几块橘瓣,往嘴里塞,提醒道,“他的血能让沈悯手里的士兵起死回生,这是沈悯之前百战不殆的主要原因。”
项鸣愕然,两三下吃完,橘子什么味道,没尝出来。
片刻后,他说:“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江烛雪道:“你没问啊。”
项鸣气堵,又剥了一颗橘子。这人就是这样,明明能预知所有事情,却闭口不提。实在是智者不言。江烛雪还在装傻充楞,这人鹤骨松姿态,别的都不好,就好吃柑橘;他朝项鸣伸手,毕竟是他买回来的,项鸣便把一半橘子塞给他。
俞希闻眼珠子转啊转,目光在他和江烛雪之间来回溜达。
“怪不得他每场大战都能压我一头。”项鸣吃完一颗橘子,又去剥另一颗,全然没注意到俞希闻恍然大悟的神情,“可严择怎么就心甘情愿替他卖命?这血能给他抽几次?”
江烛雪斟酌用词,委婉道:“……他们关系非常密切。”
项鸣耐心地把橘络条条剥掉放盘子边上,掰开整颗果实,往嘴里放入几瓣,橘汁实在甘甜,道:“什么关系能做到这种程度?我跟你的关系不也挺密切?”他说到这里,忽然顿住。
一只手横在他眼前。手掌大张,掌心肉白嫩。顺着手臂往上看,项鸣对上俞希闻水灵灵的桃花眼。
兴许是觉得他有趣。从进屋到现在一声不吭,屁颠颠儿地跟在江烛雪身后,还以为他会一直安分下去。项鸣笑了一声。
这一声如山溪水般清凌凌,淌进俞希闻耳朵里,舒畅非常。
——要命了。俞希闻想。他好想扑过去亲海霸主一口。
项鸣道:“我刚问你叫什么名字,你答不上来还想吃东西?”
俞希闻想了想,说:“我也不知道你的名字。”
项鸣哈哈大笑,直勾勾盯着俞希闻看,而后把橘子皮放他手心里,试探道:“你这里有问题?”他指着脑子。
俞希闻还未说话,江烛雪便道:“好了项鸣,别逗他了。你之前问我沈悯开在永冶港口的挂货屋子搞什么名堂,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了,就是在找他。他来历复杂,别看他现在是个少年模样,其实心智跟小孩子一样。”
听见这话,项鸣目光便彻底黏在俞希闻身上,也终于肯把橘瓣放在他手心里了,问:“费尽心思找他做什么?”
——江烛雪说了什么,俞希闻没听清。又或者是,他压根没在听。因为,在江烛雪说出海霸主的名字后,他的内心响起了轰烈的波浪声。
大海的潮音,原来这样响。迟到的来自远方的传达,可以震耳欲聋。
他完全没注意为何这次江烛雪说出海霸主的名字时,他能听进耳朵里。要知道,因为诅咒的原因,先前颜妇等人不止说过一次,他压根就听不清。更别提思考了。俞希闻心中千回百转,想:项鸣。项鸣。原来、原来他的名字叫项鸣。
——这是比负数美还要亲昵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