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径(2/2)
项鸣掐住他下巴,盖了个章,适时解释道:“还记得震爷吗?你在庄周梦蝶镜里看过的,苏酉己年少时被拐卖,把那人贩子当亲爹——”
“那个头发盘得油亮的男人!”俞希闻一下子想起来了。心中讶异,贩卖人口这种事颜妇居然也清楚一二?不愧是目观八方耳听四面的人。
项鸣道:“谢震是李茕德的得力干将,明面上替李茕德物色人物,暗地里却是个掮客,还是两头通吃的那种。什么活都干,只要肯给钱。沈悯曾跟他有过冲突,早看他不顺眼,碍于李茕德的面才没动他。”
果然,沈悯听完之后,喊了句:“进来。”
有人持枪走了进来,沈悯已没事人似的坐下喝了口茶,道:“都听见了?去,把谢震给我绑到光天化日下杀了。”
那人明显跟在沈悯身边很久了,沈悯话没说满,他却知道谢震被沈将军枪杀的事实要传遍整个阊城,越大声越好,便道:“是,属下定不负嘱托,多开几枪!”得了命令后转身离去。颜妇则冷汗涔涔,手还在发抖。世风如此,一呼百诺,沈悯杀个人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继续。”
颜妇哪还能继续下去?她不会编了!期期艾艾道:“这期间他派去寻找儿子的兵只多不少,却都没有寻回。如今……如今……如今……”她实在想不出来了,咚咚咚的,给沈悯磕头。
沈悯的茶水就没见底过,抿一口便又搁下。他接过话头,食指曲起轻扣桌面,道:“如今沈将军为了找到儿子,在永冶港口开了间挂货屋子。明面上是收从小押店投标买来的、坐门市收买杂物来的经营货物,实际是为招揽天下消息明通之人,找寻亲儿子的消息。若能帮沈将军找到他亲儿子,重重有赏。”
项鸣在颠倒间想起自己曾试探地问过俞希闻:“你知道沈悯吗。”当时俞希闻语气平稳,回他:“不就是沈将军?我曾跟他一起打过仗,当然认得他。”
该来的总要来。现在,俞希闻已经知道万人取血的罪魁祸首是沈悯了——还是他亲口告诉他的。那么,从岗津岛追到现在,他还剩多少时间呢?项鸣想象自己后背长了双眼睛,它看着那堵墙。眼前热气滚动,汗液涔涔,恍惚间项鸣看到自己踩进了永冶港口处的水。那内水冰冷刺骨,迎着海潮味飘着大片大片的,——仿佛永无止处的鲜血。一眼望去,人潮在岸边涌动,各各双眼闪精光,手举各种杀人工具。而他奋力地扒开人群往绑在承重柱上的俞希闻过去,然而杀一群又过来一群,如何是尽头?——贪婪、欲望、愤怒、焦虑……种种负面情绪在万人中爆发,这股紧咬不放的能量,终于将他累得如山倒海倾、天覆地灭……
“是!颜茹洗一定将事情办好!”颜妇颤巍巍地应道。打破了项鸣飘忽的思绪。
紧接着,沈悯道:“把老鸨带进来。”
老鸨被五花大绑地带到颜妇跟前,两人一照面便咽下一口气,都心知肚明沈悯要说什么。果然,沈悯问:“你在旁边听了那么多,说说,有什么感想?”
老鸨点头如捣蒜,磕得比颜妇还用力:“我看见凰楼起了火便带人过去灭,把悲痛欲绝的沈将军救了出来,发现孩子不见后我便带着颜姥姥四处寻找,结果听说德爷把孩子抱走了,我们院儿里的蜡梅早些年怀过孩子,生下来后孩子却莫名失踪了,出外找了许久,甚至还为此和我们豆蔻决裂过,后来实在找不到孩子,又为了谋生不得已回来。谁知回来没多久,楼中便有一位贵客带着一个与蜡梅长得相像的女娃过来,蜡梅一眼认出她是自己的女儿,恳求我查查那女娃的来历。我一查果真是,才知道当年是德爷把孩子抱走了。这显然不是第一回了,再说我们豆蔻楼里的雏儿有大半是德爷带来的,我便起了疑心,着人去打听,原来在我们赶来的路上,德爷已抱着个襁褓婴儿,把他卖给了一个外地人。”
沈悯满意地点点头,道:“参与此事的无关人员——”
老鸨抢先说道:“等回去我立马秘密将他们处理了。”
俞希闻心中一惊,这意思是要杀掉那些参与灭火的大茶壶们?
颜妇仍旧哆嗦不已。
“可以,”对完了口径,沈悯把玩起枪支,又往地上射了一枪,“记住你们今天说的话。”
颜妇磕着头道:“回去后我会好好跟邻里街坊说。谁来探问消息,我一定照今天的话说出来。”
沈悯冷笑一声:“颜姥姥出去后还当我是好侄儿,侄儿深夜痛哭,颜姥姥怎么来怎么回去,知道该怎么说。”
“是。”
沈悯问倦了,无意识握住茶杯。茶水烫手,刺得他恍惚间看见了严择的身影,他站在自己面前,隔着西洋眼镜吻向自己的唇。
他一时欣喜若狂,严择却说出那句魇梦般的话:“——你就非要做个大将军吗。”
“——滚!”沈悯一颤,梦醒了。他把茶杯摔了,怒吼道。
颜妇和老鸨趔趄着滚了出去。
“他妈的,”项鸣抱紧俞希闻,吓一跳,骂道,“他妈的!”
俞希闻绷紧肌肉,道:“永冶港口开挂货铺子?永冶港口……永冶……”明明这段往事沉重得很,想起来就痛苦,可他却无暇思考了,抓住项鸣的肩膀,指甲在他皮肤上留下一个个印痕,心中暗骂海霸主就是飚,痛得扯了扯脸,道:“总觉得他这挂货铺子开在永冶港口……”
项鸣抱住他,场景在他和俞希闻面前拉近,再次如观影般过渡得自然——看来这次该传达的讯息已经传达完毕了。一眨眼,他们来到了颜妇家门口。俞希闻凉飕飕,被项鸣拖着屁股蛋儿抱着,他气得踹了一脚项鸣,道:“不分场合。”
“对,就是不分场合。”项鸣甩出件衣服裹住他,这幻境说转就转,眼下起风了,可别着凉了,又甩出一座石室走进去,道:“你要拿我怎么办?”
“妈的,”俞希闻难得憋出句粗话,不会骂别的,还是好孩子当久了,应该向颜妇取取经。想到海霸主曾介意自己骂他老男人,便添了句:“老男人真不害臊。”
项鸣目的已经达到,不管俞希闻有没有注意到那堵墙,反正当下这刻他没摸到墙就好。便吃笑着,摸出条毛巾替他擦拭起来,回道:“叫谁老男人?就比你大十岁。”
这边颜妇拖着身体慢慢地回到住处,封寻在门口等了大半天,见她回来,虽然一身血,但一颗心终于放下,人没事就好。而封觅还躲在房中的柜门里不出来。封寻落实了锁,搀着颜妇往屋内进去,边喊道:“阿觅,阿妈回来——”
话还没喊完,门外便砰砰砰砰——!!!
俞希闻和项鸣已经跟着进屋了,听见这一连串声响,不禁对视一眼。
那雷鼓般的嗓音炸起:“颜茹洗——!!!你个天杀的给老子滚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