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破(1/2)
识破
颜妇剧烈挣扎起来,溅了老林一脸血,他咒骂一声,抓过搁在一边的斧头,道:“你个老不死的,动什么!”又是一斧头劈在她的脚踝上。颜妇用腹语道:“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老林冷哼一声,大声答她:“等你从土地爬起来再跟我呛!”又是一斧头劈下去,竟是要撬掉她的胫骨。颜妇顿时痛得汗涔涔。
李申还悄么声地堵在门口,明显要俞希闻几人看看情况。俞希闻本想粗鲁推开他,但想到颜妇出现在这里,必定有他的手笔,便寒星子迸溅,不再顾忌,放出蟠龙直冲李申而去。李申似乎早有所料,往左挪了一步,险险躲开蟠龙的冲击。蟠龙龙啸一声,一记龙鞭甩去,捆实了李申。李申却八风不动,神情自若,稳如一座山。感觉到俞希闻的目光,甚至还朝他微微笑了笑。
俞希闻质问:“这就是你千辛万苦从岗津岛接来的举报信?”
李申说:“这可不能怪我啊。我们公司一向尊重举报者,更不会无缘无故扣留举报者,毕竟还指望着他们挣钱呢。俞先生刚才是没看到老林疯癫的样子吗?老实说,我一开始哪里知道她和老林有仇?她一来我们公司就被老林给认了出来,当时还大闹了一场,后面是我们老总出面把颜妇给带走了,只对老林称人被折磨死了。谁知道——”
俞希闻对待这种人一贯没有耐心,更别提什么道德了,爆粗道:“有屁就放。”
“谁知道挽词笔断了,”李申道,“我们接了颜妇的举报信没办法处理,那得赔给她十倍的秘密费——举报信毕竟涉及到个人隐私,我们接了信没法处理,得按合同上的规矩来办。我刚才也跟你说了,我们公司平时单开得少,不开吃冷板凳,一开吃三年,可巧的是,我们当时拿不出那笔秘密费,只好硬着头皮去找她商量。谁知被老林瞅准了机会,又拖了回来。当时我们的人上去拉架,老林说她知道第二截笔杆在哪里,让我们无论如何都不能放了她。挽词笔是公司吃饭的家伙,要是根坏了,拿什么去处理举报信?老林又是我们公司的承重柱,他说的话我们不能不信,就把颜妇绑起来问,才知道第二截笔杆在她儿子封寻手中。”
俞希闻道:“你的意思是颜妇早就知道挽词笔断了?那她做什么要自投罗网?再有,你们早知道笔断了,接了单也不能处理,还要接她的举报信?”
李申避开他后面的问题,只说:“当然为了那笔秘密费啊!本来封寻活得好好的,赚了大钱赡养她,谁知被封觅给害死了,她孤苦无依——”他说到这里哦了一声,补充道:“刚才忘了说,封觅后来失踪了。她丈夫早死在她前头,打这双生儿生下来后没多久,就成了寡妇。她一个妇人,没了支撑柱也没了依靠,又断了脚行动不便,靠什么活过?又去哪里找活干?好不容易在搏击大会谋了份工作,谁知被人砸了,那大老板解鉴还生死不明,她不知听谁说了我们言语举报公司,就想了这个法子来讹我们的钱,——听人说,她留了解鉴身边就是为了钱,还偷过呢。”
俞闲听了一嘴,又是一番阴阳怪气:“所以我说你们公司很有钱嘛!”
漏洞百出!事情真相究竟怎样,还不是一张嘴说了算?有什么可信的!言语从来与心不同步。俞希闻抒泄地冷哼一声,不肯再与李申多话。别人他不清楚,颜妇爱惜儿子、为儿子哭天抢地的神态却是他看在眼里的,她所图的根本不是钱——在搏击大会时,她就为了血胚子的血留在解鉴身边,与虎谋皮。
当日她说600ML的血不够恢复断掉的手臂,俞希闻还当是次品血的原因,现在想来,哪有那么简单?他的血是滴一滴就够用的了,哪怕颜妇拿到的是次品,也终究是源自于他身上——600ML的血还不够用吗?便是连她那双腿都能恢复原样。她早就能离开搏击大会了,选择留在解鉴身边,鬼鬼祟祟去偷血胚子,不为别的,是为她的大儿子。甚至为此不惜算计了俞希闻。
俞希闻看向颜妇,她冷汗不休,失血过多已让她唇色苍白,整个人仿若阿鼻地狱中的鬼魂。想到她把年幼时的自己从火海中抱了出来,想到她的那句“乖孩子”,心中被块垒压实,再不能畅通——
飒的一声!
蟠龙将李申甩在一边,那强有力的龙爪转而扣住了老林,把他抓了起来。老林浑身一颤,是被吓着的反应——实验室里的运行仪器多,嘈杂无比,因而蟠龙龙啸一声也没能引起他的注意,此刻才知道有人闯进了实验室。他正吃惊中,就见俞希闻推开了李申,提线自他的指缝间射出,乒乒乓乓——!!在老林又一次震惊的眼神中,实验室里的瓶瓶罐罐接连倒地。原来俞希闻射穿了十口水晶棺,棺内的绿色溶液自窟窿涌出。这溶液也不知是什么成分,一沾地就立马烧出个黑洞来,搁在是叮哐一阵响,皮蠹甲虫们无厘头地四处乱窜起来。与此同时,项鸣快步朝前——居然一准头扼住了李申的脖颈。
这一下太过顺利,项鸣愣了一下,便用尖锥石头将李申钉在墙面上。
李申临事不乱,双手高举过头,示意别动手。
安允见项鸣双目迸寒刀,道:“我知道俞希闻恼怒,但我们还有话要问他。”她刚说完就立马呕了一声,太反胃了!——这些黑乎乎的皮蠹甲虫窜到她跟前来了,爬到了她的腿上!安允立时对它们进行连番轰炸,蹦着跳出了范围,又是一番砰砰砰。到得枪口都冒烟了,才心有余悸道:“——太恶心了!!哪天我死了,尸骨直接烧了撒大海吧!”
项鸣:“胡说什么。”
他侧目一看,俞希闻已捆出了那十个血胚子,扔在了地上。他一脚踹开边上的锯刀,往颜妇靠过去。见他不觉后背爬了一只皮蠹甲虫,眼里便迸出寒光,隔空爆了那皮蠹甲虫。
他们大闹一场,老林终于回过神来,在龙爪底下叫道:“你个冒牌货要干什么?失心疯了吗!这里是实验室!马上给我滚出去——!!”
“撬人骨头做实验!”俞希闻怒不可恕,扬手,一匕首劈进老林腹肚,吼道:“到底是谁失心疯!!”
“不这样怎么验这十个血胚子真假?说不定俞希闻就在其中。再说了做实验哪里有不死小白鼠的?倒是你……”老林叫匕首插得狂吐鲜血,也怒目喝道:“你到底是哪里来的冒牌货?!顶着这张脸跟我说话?你敢不敢撂下皮让我看看你是个什么东西!搁这儿装你妈个鸡……”
俞希闻打断他的话:“你撬了她骨头后去浸血,骨头可一点反应都没有。”他看向连着水晶棺内的接口管,十根,每一根的端口都浸了血液,再看没被安允炸死的吃得肥胖的皮蠹甲虫,道:“你明明逐一试过了,还要实什么验?”
李申嗤笑一声,插嘴道:“都说了他和颜妇有仇。你遇见仇人会放了他?”
俞希闻横他一眼。
“敢情你搁在这儿装圣母啊?”老林喷道,“你知道她做了什么吗也配来掺一脚!她对你有恩?我告诉你这老不死的妇人杀了我女儿!让我外孙至今下落不明!拜她所赐,我家破人亡,颠沛流离数年!不过是撬了她点骨头做了点实验,又不会真死。是,都试过了,全他妈是假货!那又怎么样?难道我还能让她好过?!我去你妈个鸡,要不是李申拦着,我立马要她……”
俞希闻对外人的恩恩怨怨不打兴趣,用他的口头禅来讲就是“关我什么事”,因此见老林满头竖发,只给了一记眼刀,一语不发。可老林显然没说够,越说越吐芬芳,于是蟠龙动起来,狠狠地朝他腹部甩了记龙鞭。
老林被抽得酸水倒流,没忍住吐了一地,这才消停了。
俞希闻转向颜妇,把提线化作了利刀,割断了她身上的鬃绳。被桎梏了太久,颜妇精神高度紧绷,此刻见自己得救,终于呕出一滩淤血。她晕头转向要跟俞希闻道谢,谁料俞希闻忽然割腕,把血滴在她的伤口中。
颜妇蒙了。
这一次,俞希闻不单把血滴在了新伤口上,还滴在了她被砍掉的足部上——那里原先被人挑断了大腿筋骨。
他动作不停,血腥味比之血胚子身上的不知要浓多少倍。老林精神一炳,瞪大眼睛细看颜妇身上的变化,而李申则用玩味般的眼神注视俞希闻。
室内一时雅雀静默。
待俞希闻把最后一滴血滴完,项鸣才靠了过去,把准备好的医药包拿了出来,不容拒绝地抓着他消毒、擦消炎药膏、往里输送法力。站在他肩上的石头小人则跳上桌面,抓着俞希闻的手指,眼巴巴看着。
“……”俞希闻缩了一下手,还没开口,项鸣抢先说:“下次爱惜着点自己,听见没有。”
俞希闻点点头,却不敢再擡眼看项鸣。心道我的天,简直吓死人了。
颜妇的伤口与断面一接触到血液,便以惊人的速度愈合。不像老林那般,做了几十次实验都无果。老林从质疑到观察,从观察到震惊,半响,见颜妇断掉的筋骨重新续接,双腿恢复成原样,从实验桌上站了起来,终于激动地浑身打颤,出力朝俞希闻吼道:“——你真是我外孙?!!”
俞希闻侧目看他。老林喜色涌上脸:“我是你外公林一叶,是你母亲林桑目的父亲!”
俞希闻这才仔细打量起林一叶来。他胡子邋遢地垂在下巴,快挡住脖颈了,一双爆凸的眼睛挂在面上,脸颊少肉,颧骨高起。不知多久没拾捣自己,身上的黑褂子也破破烂烂的。俞希闻没从他身上看出林桑目的影子来。
项鸣见他面露疑惑,说:“他确实是林桑目的父亲。”
“你认识我?”林一叶说:“你谁啊?”见项鸣不搭理自己,便转而对俞希闻说:“快放我下来!我找你找的好苦,这些年你在哪里?快放我下来让我好好看看你!”
俞希闻选择相信项鸣的话。但林一叶实在太过邋遢,便没有放下他。他转头对颜妇道:“我有话问姥姥,姥姥在这里等我。”颜妇自恢复了自由,整个人容光焕发。俞希闻没有给她饮血,只拔出了卡在她喉管中的玻璃块,因此她还是借由腹语应答:“好。多谢。”
俞希闻走向那十个血胚子,单膝跪下,一匕首捅进其中一个血胚子胸中。
“啊!”那血胚子叫道:“痛!”
俞希闻拔/出来,又捅了一刀。
“啊!”那血胚子又叫道:“痛!”
俞希闻再拔/出来,再捅一刀。
“啊!”那血胚子还是叫道:“痛!”
于是俞希闻面无表情拔/出匕首捅向下一个血胚子。一个接一个,均是只会叫“啊”、“痛”,直到他捅向第八个血胚子才有所变化——这个血胚子一开始是不吱声的。不仅如此,匕首插进他腹肚中时毫无反应,若不是鲜血顺着刀柄往下流,俞希闻几乎要认为他是个模型。而当俞希闻仔细打量他时,他才终于迟钝地叫道:“啊!痛!”
本以为他叫一声就没动静了,谁知,他又叫了一次:“啊!痛!”
说完,便闭嘴了。
一直注意俞希闻的李申转而看向这血胚子。却只见他直勾勾地盯着虚空,仿佛没意识到李申猛禽般悚人的眼神。
李申眯了眯眼睛。
林一叶不知俞希闻在干什么,见这第八个正是先前与自己舌战八百回,扬言要是逃出来便让他好看的那个,道:“怎么说两句就没了?孙儿你别被他骗了,他在装!我费了老大力气才把他搬进水晶棺里,这里十个,就数他最狡猾最会折腾人。明明他的血没半点作用,怎么还能说那么多话?我就纳闷了,不是说这些血胚子头脑简单,只会割肉取血吗。”
他不懂其中差别,俞希闻却看出来了。这血胚子正是生出了人格的那个——他记得清楚,血胚子诞生于乐津三十一年的一场战乱中——当时他在沈悯手下当军医,战场无情,死伤无数,他分身乏术,为了救下更多的人,便割了肉,把血滴在十个毫无生气的木偶人身上,让他们替自己去救更多的人。后来战乱平息,俞希闻怕被有心人利用,便想收回,却发现他们都消失了。几经追查后,意外发现血胚子当中有一个生出了人格,正带领其他血胚子在阊城作乱,他便一怒之下屠了个干净。
而正因为记得清楚,俞希闻才拔刀捅血胚子,只为再次确认他们都是假的——他觉得这是李申布下的陷阱。可眼前这个叫了两次的血胚子,居然是生出了人格的那个!他还活着?俞希闻难以置信,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扭头问林一叶:“这些血胚子的血真的毫无作用?”
林一叶斩钉截铁道:“没半点作用!”
俞希闻想了想,又往人格血胚子身上捅了一刀,而后顺起地上那半块烂皿器,把血盛了。紧接着,他面向颜妇,用锋利提线割断了她唇上的三条钢丝线,随后把血泼上去,又让颜妇喝了几口。
众目之下,颜妇唇上的六个窟窿洞迅速愈合。被玻璃割得糜烂的牙龈重新长了肉,牙釉质也从里冒了出来。不多时,连被割断的舌头也长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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