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破(2/2)
——这血不是没用!
林一叶懵了:“啊?”
李申:“……”
这下俞希闻倒想不明白了,难道这真是漏网之鱼?还是……他下意识地瞥了瞥项鸣。在忆昔术里——还是少年的他做了十个血胚子要送给沈悯当军医用,却被海霸主给炸了。他看得清楚,血胚子们被爆破符炸得体无完肤,当时没完好过,自然没有给沈悯用上,也肯定不是那个时候的。这人格血胚子应当还是诞生于三十一年的,就是漏网之鱼,总不能是他后来新做的吧?依他的秉性——不对!
刹那间俞希闻叫一道灵光劈中——诞生于三十一年的血胚子?
三十一年?
俞希闻抓住项鸣的手,又一次问道:“你在私塾读书时是乐津几年?”
项鸣早有所料,脱口而出:“乐津五十五年。”
俞希闻当即冒出一身冷汗来!
——乐津五十五年。沈将军沈悯命令士兵押送战俘前往一处山地挖壕沟。在这之前,他在溪水路张贴了观看枪毙俘虏可得百圆钞的公告。三日后,壕沟挖成,沈悯命士兵举枪扫射战俘,又令法师将死在壕沟中的怨魂连带着观看者的情绪能量一并灌入一个木偶人中,并暗中与严择交给林桑目的木偶人进行调换。林桑目不知被算计,一直将木偶人带在身边,终于在生产之际,腹中胎儿横生倒养。她求助接生婆颜妇,将作为信物联系严择的木偶人放在神龛上。严择出现,见林桑目腹中胎儿的元神被冤魂裹住,出手净化,并以一截柳木塑其身,滴入生气血,将胎儿的元神放置了进去。至此,俞希闻才算来到了这个世界。
忆昔术里的回忆作不得假。乐津五十五年,俞希闻尚还是个幼儿,又哪里来的三十三年血胚子诞生?!俞希闻才意识到自己被骗了——这份记忆一直是假的!到底是谁?到底怎么回事?他心中颤栗,猛地转向李申,冷声问道:“老老实实告诉我,这批血胚子是从哪里来的?!是不是你从搏击大会那里搬过来的?”
李申道:“这我哪里知道?你要问林老,这些骇人的东西是他拖过来的。”
他继续余光看向那人格血胚子,若有所思。
俞希闻狐疑地转向林一叶,林一叶说:“我从死臭婆子的地窖中挖来的,你得问她。”
于是俞希闻又转向颜妇。颜妇好不容易恢复自由,俞希闻问什么自然也不藏着,再有,她被抓来这些天,叫林一叶剜骨做实验,翻来覆去了好多遍,均无半分反应,心中早怀疑这批血胚子是假的,此刻见俞希闻捅上一刀便有了效用,心中更加疑惑,如实道:
“都是我从岗津岛搬回来的。当时解鉴的搏击会场被项鸣轰了,我就在边上,想着不知道能不能找到这些血胚子,哪怕他们也被波及到,被炸死了,我能在残躯上挤点血出来也好。等我去到解鉴原先藏了他们的地方,果然还在,我就去搬了。但你也知道我当时的身体怎么搬得动?多亏路过的阴差,看我行事困难,身边没个帮手,主动提出帮我搬过去。”
俞希闻面露不解,阴差怎么会出现在那里?
颜妇道:“搏击会场里的赌徒众多,当时都不知道解鉴被炸死了,逃出去后还在附近徘徊——他们压的赌注太多了,解鉴的场子被你炸掉,都留了个心眼,想着解鉴如果死了,就冲进去把赌注抢回来。我当时也纳闷阴差怎么会出现在岗津。后来一想,项鸣炸了搏击会场,他们多少被波及到,死的死,伤的伤,阴差过来收魂也是有的事——你不要以为入场的都是些妖魔鬼怪,解鉴嗜财如命,只要给足了钱什么都给办了,上次李申就是这样进的会场。”
李申朝颜妇笑笑,想了想,补充道:“——那次可花了我好多好多钱。”
话虽如此,可俞希闻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安允提醒道:“他们怎么确定这些血胚子都是你的?就这样帮你搬了?”
“谁知道?”颜妇继续说:“我当时也怀疑这两个阴差觊觎血胚子,想寻机带回十殿阎罗,毕竟谁不知道俞希闻的血千金难买?谁知他们真的帮我搬了回家。我就请他们喝了茶。他们见我孤苦无依,问起我家里事。我只说我儿子封寻死了很多年,尸身就放在棺材里,用冰鲜着,这次把血胚子搬回来,是想着给我儿子的尸身缝一缝,给整合好,弄个端庄的人样出来,别东一块西一块的,埋在地里多难看啊……好歹、好歹……”
她说到这里停住,哽咽了好一会儿。
听得俞希闻倒吸一口冷气,敢情封觅杀了封寻没解恨,还把他的尸身给切成几大块。到底是什么样的仇,值得封觅下这种狠手,连自己亲兄弟都不放过?他一时欷歔,难以自抑,头便有些晕。项鸣留意到他的不适,过去扶了扶他,说:“没有吧?”
俞希闻摇摇头,低头对项鸣说了句话,项鸣揉了揉他的手。
颜妇缓了会儿,继续道:“……他们看了一眼尸身,觉得眼熟,就跟我透露我儿子封寻可能还活着,因为当年拘魂时并没有拘到他的魂魄,现在还在追查名单上。让我之后有了线索要告诉他们,毕竟他是被人谋害解了尸的,要按流程去阎王殿走过,平衡了业力才能投胎。”她到底没把心里那句“找到怎么可能把儿子交给你们”说出口,只继续道:“没多久我遇见了一个人,他告诉我如果要找到封寻,可以去金色花园投递一封言语举报信试试。谁知,我一来就被这屎猴儿给按住……”
几人还没反应过来她口中的屎猴儿是谁,就听林老卡出一口老痰,朝颜妇呸了一声,唾骂道:“我丢你老母的!你屁/眼是塞了几个球爽得你翻天?生了两个带把儿的都被你臭轰天的嘴给嘴没……”
几人:“……”
实在是骂得太难听了,比起颜妇简直是有过之而不及,俞希闻立马打断他的谩骂,问:“你把这十个血胚子搬回去,就没动过他们的血吗?”
颜妇把要骂回去的话咽下去,道:“当然动过,可半点效用都没有!否则我哪里会栽在这老不死的贼人手里?”她恶狠狠地盯着林一叶,要不是俞希闻托着,她现在就想拿起地上那把锯刀将林一叶的四肢都锯下来,也让他尝尝生不如死的痛!
俞希闻道:“你的意思是,这些血胚子没有半点用,你是匍匐过来这里的?”
颜妇:“对。”
看来血胚子是被调包过了。对方是来提醒他记忆出错,来纠正的。俞希闻瞥了眼李申,马上捆严实了人格血胚子,打算等会儿带回去看个究竟。
又问:“是谁告诉你这个地方的?对方长什么样?”
颜妇:“一个男人,我趴地上看不清他的样貌,但听声音很年轻。”
“这样,”俞希闻觉得脑子被浆糊糊住了,越理越乱。
忽然,项鸣道:“你大字不识几个,做接生婆时手中的《达生编》又是绘图版本,平日里最忌讳别人说你不懂装懂,怎么写的举报信?”
她不识字?俞希闻回想在庄周梦蝶镜内看过的《达生编》,当时颜妇翻书的动作飞快,的确……没有字。项鸣这一提醒,让他想起在搏击大会时,解鉴借着颜妇的残躯来试验自己的血。当时,解鉴跟颜妇说过一句话——“跟你这种没读过书的人沟通,果然不在一个频率上”。既然没读过书,《达声遍》又是绘图版本的,那颜妇说的举报信是怎么回事?总不能是她自己写的吧?!
“那封举报信不是我写的,”颜妇如实答道:“是我在金色花园大门口捡的。我就是过来看一眼有没有这个地方,谁知真有,还让我捡到了这封信,想着反正要给言语公司的,就顺走了。”
俞希闻瞬间无语。
俞闲一语惊人:“这么说你压根就没投什么举报信?!那白板上的举报内容岂不都是假的!”她看向李申,“——哥,我们又被骗了!”
林一叶见他们你一言我一句,稀里糊涂听了一嘴,总是明白他们在说什么了,插嘴道:“——什么举报信啊?!我怎么不知道?”俞希闻脑子转得快,立马扭头问他:“李申说你会一切算法,相术、看掌、象数谶纬等,是不是真的?”
“啊?”林一叶莫名其妙,“什么玩意儿?!我一个拿着粪勺挨门挨户掏粪的粪夫会个屁算法!真会算,早他妈飞黄腾达了,占一卦就知道你去哪儿了!也用不着找你找了那么多年啊!”
原来他年轻时做的营生与掏粪有关,难怪颜妇称他为粪猴儿时会那么气愤。
林一叶见俞希闻面露疑色,以为俞希闻不信,又道:“你以为我是颜茹洗那臭歪剌?”他看向颜妇,呸了一下,骂了句臭婊子,“她一张臭嘴四处吹!嘴里没一句真话,只会编排人!我林一叶这一生就见过比她还恶心的腌臜东西!”
颜妇也冷笑一声,刺道:“满嘴喷粪,难怪你天生是个做粪夫的命!叫你一句粪夫都高擡你了!”
“你个臭歪剌再说一遍!”林一叶还在蟠龙爪下,不住挣扎,吼道:“你有本事过来,我跟你死过——!”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喷了起来,都对彼此恨得牙切切。俞希闻却没多余精力听他们互喷。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林一叶自己也说了,不通算法。既是不通算法,也印证了他的猜测——老林私底下根本没找过关家雄,全系李申所为,为的就是在关键时刻等他上门来算账。从一开始,李申就在策划这件事。他谎话连篇,诡计多端,既识破了俞希闻的真正目的,又吃准了他不会干脆掀了锅底——从某个角度来讲,他握着的角色运筹帷幄,清楚俞希闻的方方面面,虽置险地,却能制胜于无形。
俞希闻掏出李申给的第一截笔杆,谁知,这笔杆刚拿出来,就显出了原形——一张废纸!俞希闻心下一惊,正当此时,李申朝他吹了声口哨,微微一笑,道:
“——问了那么多,问出了什么?”
倏忽,俞希闻后背起了几层冷疙瘩。
他记起在擂台上第一次见到李申时,李申因为害怕而双腿抖如筛糠,不能言语。看上去本也不是勇敢无畏的人,更别提当日的他蓬头垢面,脸色惨白,脸颊无几两肉挂着。想到颜妇说李申当时是给足了钱进的搏击大会,又想到安允进门来透露自己去大海捞人却没见着半个身影,再细想林一叶压根不清楚举报信的事——
俞希闻突然放出了提线,让提线绕着项鸣的尖锥石头形成各个拐点,铺成一张蛛网,将被尖锥石头钉在墙面上动弹不得的李申彻底笼住!
几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俞希闻出掌钳住了李申的脖颈,开门见山道:
“——你不是李申!你是谁?!”
李申叫他掐得满脸通红,渐渐脸色见紫。便是这样,他还诡异地笑了笑,道:“你觉得我是谁?”
俞希闻提出三根摄魂线,毫不犹豫刺入他的百会xue、太阳xue、印堂xue。三线一拎,就要将李申的魂魄给提了出来。谁料,拎出来后竟然见空了——
李申没有魂魄!
蛛网摄魂罩不入虚假之物——被摄魂的对象如果是人捏的空壳子,那摄魂线就入不了xue位——空壳子毕竟是个死物,皮可仿,能沟通天地能量的人体xue位却是仿不出的。俞希闻只是一试,没想到摄魂线顺利刺进了xue位——眼前这人的确是李申。可为什么线拎出来后见空?他的魂魄呢?
电光火石间,俞希闻想起了险些被苏酉己占据了魂魄的何遂意。难道……他吃此一骇,正要上前一步。项鸣却先一步把他抱在怀中,喝道:
“安允,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