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挪位(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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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希闻的眼泪夺眶而出,为防发狂,他的双手被项鸣用皮带捆住,整个人前倾,跪在项鸣腿间。夜凉如水,俞希闻身上的睡衣太过单薄,项鸣把被子罩在他身上,又用温热的躯体为他驱散寒意。

噩梦带来遗忘的部分童年创伤,将俞希闻拖入泥沼。他的身体一抽一抽地,像是被谁啃着肉、嚼着骨、吮着髓。有什么东西正在迅速崩塌,与此同时,新事物冲进来填补了空缺位——俞希闻猛地睁开眼睛——颜妇冒死冲了进来,颤巍巍地把他抱起来,道:

“乖孩子,啊啊……臭男人不懂珍惜没关系!别哭啊,姥姥这就带你出去。”

说完弓腰穿过倒塌的梁堆。不过因为动作幅度大,没注意到地上那滑滑的湿迹,她脚后跟往前一斜,摔了个实在的跟头。也是一时心急如焚,怕沈悯反应过来。

俞希闻窝在她怀中,后脑勺被她那劳动到起茧子的大手护着,没摔出个好歹来。现场浓烟滚滚,遮住了人的眼目,也挡住了颜妇往外冲的铆劲儿。正犹豫间,忽然起来了一阵风,浓烟立刻往两侧滚,开出一条道来;严择毕竟不是普通人,一眼就感知到现场多了个活人的气息,定睛看见颜妇护着孩子往外跑,便袖手一挥,把地上那两颗血淋淋的眼珠子给挥走了。

沈悯比俞希闻想象中的还要机灵,或许同床共枕多年,他太熟悉严择了,严择一挥袖子,他立时警惕地问:“你刚才在干什么?”

边说,边朝后看——

严择没给他往后瞧的机会,胳膊圈住他的脖颈,出力往下一按,迫使沈悯整个人压在自己身上,他咬住沈悯的耳朵,说:“陪我死,好不好?”沈悯思绪未及,身体已下意识反抱住他,突然,他见到严择身后立着根尖锐物!那顶端泛着光,险危危的。若是刺入身体,保准当时就见阎王去!他这才大喊一声,抱紧严择往后仰去。作力使得他二人往后踉跄几步,幸亏沈悯的腰力不是一般的蛮劲,才能在抱着严择的情况下,跌出几步站稳脚跟。

惊魂未定,他第二次破开骂道:“你疯了吗!”

手掌心忽然多出了东西,俞希闻摸了摸,意识到是自己的器官,第一反应就是把它们往眼眶里塞。然而,已经脱离出身躯的器官如何嵌得进去?更别提他的眼神经也被沈悯给捣了。因此再怎么出力地往里按,都是一场徒劳。

此刻,他耳边是飒飒风声、倒塌声、惊呼声……他太过年幼,落地后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就被人刺瞎了眼睛,连对方长什么样、为什么刺他都没个概念,当然也不知道这会儿该怎么办,只意识到这双眼睛很重要。

他紧抓着,用那只被沈悯洞穿了的手。然而,就是这个无心之举,让这世间多了两个落地生命——这一对眼睛沾上了他的血,一个变成了阿甲,一个变成了詹祥,——俞希闻呼吸一滞,原来阿甲和詹祥是这样来的!他一时五味杂陈,陈延告诉过他两个小家伙是他生的灵,他以为和俞闲一样,是闲来无事在樟木上一通乱削生出来的。谁知事实……怪不得他们会叫自己妈妈。

只是,他们是怎么跟着自己的?俞希闻紧紧抱住项鸣,脖颈往前倾,想要一探究竟。项鸣感觉到他在紧张,抚摸他的头。

现场火势紧张,抱着幼儿逃走的颜妇也浑身紧绷。但她不能倒,出路还没被火情堵死,只要逃出去了,这孩子就能活命。她还不知道俞希闻抓了个东西,也不知道她那肥大的裤袋起了大作用——至少在俞希闻看来就是这样——颜妇体型肥胖异于常人,普通的裁缝铺少裁有适合她的衣物,因此她往往亲自上阵,给自己做最大号的衣服。阿甲和詹祥因俞希闻的血成灵,或许是严择给予的祝福蕴含着巨大的能量,他们与俞希闻不同,一成灵便生出了智慧。詹祥率先开口道:“啊好大的火,要是烧到身体来就遭了!我们就要变成一根焦木了!”他急忙拉起阿甲——喀嚓一声脆响!吓得詹祥啊了一声,立马松手——他险些被阿甲的重量给拽脱了胳膊!

“你好重啊!”詹祥道:“妈妈还那么小,你站在他的手上可别把他的手腕给折了!快往这位好心的大姐身上——”

阿甲打断道:“我知道!”一把抓住颜妇的衣服往她肩上爬。

颜妇只觉得肩上有东西在动,鉴于她八卦来的鬼故事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更别提亲眼目睹那些战魂的怨气从林桑目口中飞出,自然不敢扭头细看,一时心中只有,“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拼命地往前冲,肩膀撞在断墙上,划破了衣袖。阿甲一个不稳从她肩上滚了下去,掉进她的大裤袋中。这裤袋颜妇特意缝得牢了,概因她总要把厚如两层板砖似的《达生编》塞进去。詹祥觉得这个避风港很安全,于是也跟着跳了进去。两个小家伙就这样抓着《达生编》,随着颜妇的动作一颠一倒。

这一逃并不顺利,颜妇跑着跑着就被一支枪给顶住了脑门,而此刻她已跑到了门口。

颜妇举着手示意饶命,那面无表情的士兵冷冷道:“把孩子放下。”

原来沈悯反应过来,拽着严择的头发去到门口。颜妇把俞希闻放下,见沈悯朝严择吼道:“你想让颜妇带走他?我告诉你严择,他和我,你今天必须做出个抉择,否则我们永远别见面了。”

实话实说,这话严择听得耳朵都长茧子了。大概当大将军的都如沈悯这般,号令别人行事惯了,不觉得自己的口吻有什么问题,哪怕与之相处是最亲密的恋人。因为沈悯比严择小,严择和他在一起时,一度觉得他这点很可爱,有些强迫倾向和占有欲,这是他从没体验过的性格——他是修行之人,本性不着相;这不仅体现在生活中,还体现在情事上。然而,此刻严择只觉得沈悯是个神经病,在幼儿与大男人之间做选择?做什么选择?疯了吧!!他真想把金刚杵捅进他的脑子,看看他是怎么变得那么蠢的。

严择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去,抱起俞希闻,道:“那我们就永远不见了吧。”

下一秒金黄色的光芒盛起,笼罩住了俞希闻。

沈悯的双眼在战场上被敌人刺伤过,目力不及平常人,会被各种光给刺激到,下意识要闭上双眼。谁料,这刺眼的光芒只昙花一现,看得他怔怔地咦了一声。

然而下一刻,严择怀里的俞希闻凭空消失了!

沈悯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挪位术!

“……哈哈哈哈。”

沈悯边摇头边低笑几声。他想不到严择会为了这个孩子做到这种地步——施展挪位术并非易事,需要消耗大量的灵魂之力而非肉/身修习得来的法力——这相当于把一棵茂盛的大树的根给连地拔起——折叠存在们所处的维度,以螺旋结构来传输能量,通过特定管道,把人从当下挪到另一个地方。而他之所以清楚,概因在战场上生死一刻时被严择用挪位术捡回了几条命。想到这一点,他的声音不免细如蚊蚋起来:“……你把他藏哪里去了……”

严择道:“沈悯,沈将军,我真的累了。”他举起金刚杵,在手腕上划出一道伤口,“知道我为什么说我们永远不要见面了吗?因为是你亲手断了我们的路——”

血滴到地上,溅起一簇黑色的浪花。

詹祥悄么声地扒着颜妇的裤袋,冒出个头,见那浪花涌出冲天的怨愤之气。气团之中,一张张人脸,清一色七窍流血。这仅仅只是一簇!他吓得立时往后缩,阿甲也要看个究竟,被他按住脑袋,说:“好可怕!别看——!!”

猝不及防地看到一张张可怖的人脸,俞希闻整个身子往后弹了一下。这一整晚折腾来折腾去,项鸣没合过眼,见俞希闻忽然来这么一下,胳膊险些脱臼。他按住俞希闻的背脊,忍住给他一手刀的冲动,道:“怎么还不醒?”

严择把金刚杵扔了,眼角余光一瞥,随后朝颜妇挥了挥衣袖——

俞希闻感觉自己的意识飞了起来,进入一个通道,它如万花筒般正飞速地转动图像,原来种种人与事,若白驹之过隙,忽然而已。不知过了多久,远处出现了一个由彩虹光构成的大门,他四肢不能使力,被迫顺着气流冲了过去。谁知,半道就被一道光芒给打了回去!

猛一睁眼,耳边炸起严择的话:

“——我说我的血再也救不回林桑目,什么起死回生!已经变成妄想!你满意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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