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玑（2/2）

见他直勾勾地看着自己，江烛雪笑了笑：“要不要喝水？”

苏酉己呆呆地点点头。

江烛雪便把一早热好的泉水用紫砂杯盛了。苏酉己吨吨吨地灌过几口，把紫砂杯还给江烛雪，江烛雪没说话，又给他盛了一杯。这次，苏酉己慢慢地喝了一口，借着氤氲气的遮掩打量起江烛雪。

江烛雪任他看，夜半时分，离太阳出山还有段时间。他说：“要困了就睡吧。”

苏酉己终于憋不住：“你为什么要救我？”

江烛雪道：“不为什么。”说完，背对苏酉己躺在垛细草纸上。苏酉己看他好一会儿，才蹑手蹑脚地下去，轻声道：“谢谢哥哥。”便在另一床垛细草纸上睡下。火将屋内的寒气驱逐，哪里都暖烘烘的。苏酉己盯着江烛雪的背影，好半响才眼皮耷拉，沉沉睡去。

第二天，屋外的狗吠声吵醒苏酉己。江烛雪已不在了，他慌张地踩着草纸往外区寻，才发现边上多了双草鞋。正木着，江烛雪掀开门上那块破布，走进来，把钱袋子放在桌上，道：“这给你。现在天亮了，马粪厂那边应该开了，来回要时间，被耽误了。”

见他撂下一袋钱就走，苏酉己叫道：“等等！哥哥等等！”跑得气喘呼呼的，江烛雪便转身看他。这时候的江烛雪要比发育不良的苏酉己高上好几个个头，得擡头看才能清楚，他说：“谢谢哥哥救了我，但钱袋子我不要。”

爹妈还教过他，不能拿不属于自己的钱，在路上捡到钱也要交给他们，让他们去找掉了钱的人。否则，他的五根手指头会被剁掉。

项鸣嗤了一声，道：“好一个不昧金，从前这狗东西可不这样。他做了江烛雪的徒弟后学了许多本领，大多是服务他人的，要价并不不客气，接一单往往上万块。有次在路上碰到一个乞儿向他要钱，他还搡了一把，叫人滚。”

俞希闻：“……”

这边，江烛雪说：“马粪厂其实有专门的雇佣工，你扛着这袋东西过去给厂长，且不好说他要不要，就算是要，看你孤身一人恐怕也不会多给。你拿着这些钱，总有用得上的地方。”

看他交代完就走，苏酉己扑过去扒住他的腿，说：“哥哥，我拿了这袋子钱，你怎么办？”

江烛雪摸摸他的脑袋，道：“你都叫我哥哥了，哥哥有的是法子，不会饿死。”

“谢谢哥哥，”苏酉己说，“那哥哥知道阊门城往哪个方向走吗？”

江烛雪道：“往前走一段路有块破烂的石碑，你会看见分叉路，往右边直走就好。”

苏酉己点点头，江烛雪蹲下去，摸摸他的脑袋，说：“好好的。”两人对视，江烛雪的眼神澄明如镜，黑色的珠子几乎占据了整个眼眶，只余下边缘一点白。可即便是这点白，也如珍珠般光泽润水。这让苏酉己陷进去，仿佛透过这人能一眼看透自己余生的日子。

他往前两步，抓住江烛雪的手，张开嘴巴，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江烛雪耐心地等待，寒风沙沙响过耳畔，他的影子被覆盖，周身都是金黄色的光辉。

苏酉己：“……哥哥，为什么有的人一生就吃不饱饭？就穷？”

江烛雪微微一笑：“也许，没有穷富之分呢。穷人？——只是因为这一世过的就是这种日子。”

苏酉己说：“人还有来世？”

“有啊，”江烛雪给他比划，“很多很多——”

苏酉己认真地说：“那我来世再也不要做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