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宫阙(1/2)
九重宫阙
这是狭隘阴险之思。
如果这是真的求救之书,那自己就是那九重宫阙中人的一线生机......
面对油盐不进的大帅,左珉几乎萌生了同宁怀沙当年拦不住这人去插手废后事宜的绝望,但总得先尽人事,而后才听天命。他舍去自己那层温良的皮囊,几乎是将心底里的卑劣尽数袒露,“大帅,珉不明白。您若带兵返京,无论人马多少,都是死罪。珉认为此为阴险伎俩的可能更大。”
人总是顾一头而就顾不了另一头,左珉此刻偏向了卫含章,那刀锋就自然指向了他父皇。
子不语父过,他岂止是在不要自己的面皮,他是直接将‘阴险小人’这四个字贴在了昭定帝脸上。并且完全不考虑,昭定帝真正遇险的那几分可能。
“二殿下,您冷静的让臣胆寒。”卫含章现在再看向左珉时,眼神中的笑意浅淡了。而这人一旦敛了笑意,那瞳眸就趋近于无机质的琉璃,美丽且寒凉,像要取人头祭刀。
左珉却丝毫不为此所慑,“大帅,珉同父皇都是先君臣后父子,况乎您呢?珉窃自想,大帅您敢为一伪诏领兵归京,许是五年前之事,父皇向着您的缘故,您与父皇情谊深厚,您不信他会责罚您,更不信他会加害于您。”
是的,夜闯宫禁,劫人拦旨,却无性命之忧,这是确确实实的理据,会给人无与伦比的底气。
但,现在是五年前吗?现在的昭定帝和卫侯,还有以往的情谊吗?
“但,倘若故人如旧,您还会收到这封密旨吗?”
左珉在夜色里吼出了声。
这人怎么能这样?
这人怎么听不进去劝呢?
他执掌着天下兵马,杀过千万之人,不信有些道理他参悟不明,但为何还一派天真,至于愚蠢。
“殿下为此臣考虑至此,臣不胜感激。”卫含章低垂着眼眸,向他拱手颔首行了一礼,“但殿下这般言论莫再说了,臣只做未闻。密旨或伪,陛下的安危却不容有疑。臣告辞。”
这事或许十有八九是假的,但如果就是那十之一二呢?那昭定帝怎么办?
同他拿着刀就知道如何砍人一样,多年以来,护卫皇帝的安危,已成习惯。
左珉看着他撩帐远去,身影隐没于篝火跳跃的光影中,呐呐道,“父皇得将帅如此,夫复何求啊?”
有些人你永远理解不了他的脑回路,他像个无可救药的蠢货,明知于己不利、明知为而无用、明知错咎之事,也乐意捍卫至死。
但为众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这样的蠢货,也有人觉得他值得活着,不是吗。
左珉愣怔了一刻,突然想到将此事告知亚父,或有转机。
……
西北轻骑急行军的好处此时才显露了全貌,三日,卫含章便领三千人马至了上京。
沿途城镇卫含章只说奉诏密旨归京,无有阻拦的,递水换马倒很殷情。顺利的比打阿多还让人胆颤心惊。打阿多是兵强马壮、计谋得当下的理固宜然,但这些州府长官对他放行速度之快,却让人不寒而栗。
倘若他归京非是为了救驾,他带的也不只三千人马呢?
而且三千轻骑能掀起的风浪,已然不可小觑。
这些年他南征北战,积久的信任与威势竟到了如此地步。想,传闻中如日中天的宁相,带着一个不明身份的小姑娘返京遭受的排查,都让宁怀沙写了老长一封信给他抱怨吐苦水。但他带着人马与刀兵,却如出入无人之境。
现在西北军这柄尖刀的锋刃是向外的,所以哪怕上京城的权贵日日笙歌、大越危如累卵了,这座空中楼阁也维持得住表面的富丽堂皇。
但若有一日,哪怕一次,这柄刀不那么听话了,稍微一反转,只消三日,也就能将上京捅个对穿。
没有一个皇帝会容忍卧榻之侧有他人酣睡,也没有一个政治家会想日夜提防一柄稍有反复就会要了自己命的刀兵。
卫含章有些明白了。
眼下胡人与吴人俱被揍了一遍,剩下的便是一点小打小闹,到了该给利刃上鞘的时候。若此行俱由昭定帝谋划,目的就是善刀而藏,一举解决掉兵权旁落的风险,他无有怨言,认罪认罚;若此行有惊无险,昭定帝真的遇到了什么难事或只意欲给他个警告,那自己也该识时务了。
卫含章思虑着是该抽调筹备一批军马组成中原军,作一道屏障与防线,与各地驻军相互牵制,还是该行些其他什么方法以做约束。
此际郊野,一众西北军习惯了指哪打哪,多做事少说话的优良风格,但现在二话不说提着刀就奔袭都到了上京城,傻子也看出了不对劲。
亲卫曲蓄见卫含章勒马于此,便探头问道:“侯爷,我们这是干嘛啊?”
过往的贩夫走卒神色如常,卫含章便知此行确确实实落入了那十有八九之中,没好气地道,“造反。”
“那我们该多带点人啊!侯爷。”曲蓄下意识暴露了和周浵差不多的想法。那张脸上的表情,更是兴奋、遗憾多于要干如此大逆不道之事的惶恐难安。
“放肆!你知道你在说什么混账话吗?”卫含章简直反应不过来,这人竟然如此接受良好,果然此行不亏,至少暴露了这大越有多少人想反了昭定帝。
上至左湖的亲子二殿下左珉,下到一个亲卫,无不有反骨。卫含章不解左湖究竟是有多德行不修,竟然寡助至此。
或许,要保证皇权不衰,单牵制一个西北军,或是将下边之人的权力切分,相互制衡是远远不够的。
战争胜利的最好方法是国力强盛、兵马雄厚,无功灭敌,而保住权柄的最好方法就是执权柄者握得住权力,垂拱而治。
行险事、履高峰,无金刚之钻,纵粉身碎骨,与人何尤?
卫含章现在是真心发愁,不愁万一昭定帝要论罪斩他九族,倒愁,以此事为导火索,四境会有多少打着为他平反的旗号,又起的狼烟。
这一刻,他萌生了大逆不道的想法,皇位之上坐的是谁,对自己来说已经不紧要了,最重要的是大越安定,时局平顺。
主意一定,卫含章的心无有波澜,反倒安定。
“???”,但他身边的这些人显然没有卫侯冷静。
曲蓄一头雾水,他显然不明白这大帅缘何如此阴险,就只准自己说造反,不准别人表露个人马带少了的意思。
果然世道险恶,连表忠心都得挑合适时机,还得分人看地点。
对于曲蓄那点愚忠,现在不要也罢,卫含章知道既然到了此处,自己不可能全身而退的了了。
当年昭定帝饶他一命,现在还给他,时机也算正好。只是,他好容易训练出来的精兵不能白白折损在此处。而且这些人不是才在平度打过吴人,就是才砍过鞑子,军功尚且没结算,不能背负那洗不掉的骂名,连累亲朋故旧。
同样这条命怎么还,也有讲究。
“你立刻带人,散入山野,隐秘起来,听到任何动静都不可同朝廷对抗,然后再找合适时机返回西北。”
“侯爷?您别这样,末将身为您的亲卫,要死也该是死在您前面。”曲蓄知道他要干什么了,简直要疯,刚才听见要造反都没怎么变的脸色,现在鼓胀通红。
凭什么呢?他一路跟着卫含章自西北返京,去了东南,而后又到西北,现在脚下再一次踏上了上京城的土地。
他人怎么看卫含章不清楚,但就自己而言,他只知道中秋到年节的日子,卫侯基本上没怎么好好吃的上过几顿宁静无扰的热饭,但陶大夫给开的方子倒是变着花样的增加,若不是考虑药性相冲,卫侯他大可以考虑甭吃饭了。那林林总总的汤药,足够他从早喝到晚,管饱。
如此,月圆人团圆的日子,到万户千家新桃换旧符之时,在越国兜一个大圈子,为的就是累死几匹好马,然后回上京城送命?
他宁愿卫侯是真带着他们造反呢。
卫含章不理会曲蓄那怪恶心人的言论,“谁跟你说我要找死?卫家有免死金牌,曲家有吗?”
免死金牌也要看皇帝认不认,而且哪个不知免死金牌和必死金牌那点微妙的关系。
曲蓄不欲与他争辩,现在谁人家底更厚的事儿,“侯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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