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皇陵(2/2)
“往下挖。”褚不庭沉声下令。
铁锹入土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不知过了多久,暗卫忽然听到“砰”的一声,是挖到了木质的东西。
“王爷,是一具小棺木。”
棺木打开的瞬间,安泫青屏住呼吸——里面并非不知来处的死胎遗骸,而是个朱漆木箱,箱盖上刻着的缠枝纹与多年前公主府纹样别无二致。
箱内叠着陈旧的婴儿衣物,有些是烧了一半被捞出来的样子,最底层是本账本。安泫青翻开第一页,声音陡然冷下去:“购入牛乳十二桶,糯米三石,绣绷五幅……”
他拿起一件小衣,只见领口处绣着个“钺”字,针脚细密,一看就是出自巧手。“这是乳母的采买记录。”
安泫青捏着小衣,声音有些发紧,“还有这个,我说那个没来得及奶孩子的奶妈为什么会死,原来是赶尽杀绝。”
账本翻到最后一页,夹着一封泛黄的信笺,字迹力透纸背,是杜如嵩与褚洵的往来书信。信中大意是说,孩子的父亲是谁并不重要,只要他的生母是公主,就足够他一生荣华富贵。
安泫青猛地合上账本:“当年杜家闹着要开棺验尸,原来不是为了驸马,而是为了确认长公主是否真的小产。而且他们应该知道,长公主一开始就没打算让孩子姓杜。”
手下点起火盆,将箱中旧物尽数投入其中。灰烬中露出一枚金锁,锁面上“长命百岁”四字已被灰烬模糊。
“皇帝若拿到这些,褚钺必死无疑。”安泫青低声说道。
“所以长公主故意留线索引我们来。”他拨弄着未燃尽的账本,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神色,“她知道,现在的情况下,只有我们有时间也有能力彻底销毁证据,而不是用来要挟她。”
夜风卷起纸灰,在空中飞舞,宛如无数只银蝶。
安泫青望着跳动的火光,忽然轻笑一声:“你这位皇姐,真是把人心算到骨子里了。若不是他们过去作恶太多,昱都的角逐,我也许会更看好她。”
褚不庭握住他染了烟灰的指尖,轻声道:“明日元封会清查别宫,我们须赶在这之前——”
“不必。”安泫青抽出袖中玉扇,扇骨轻轻敲了敲灯石,“别宫外’烧毁别宫。顺手往密道里随便扔点兵器,皇帝只会以为长公主忌惮元封监视,想销毁谋逆证据,这可比钺儿的身世重要得多。”
褚不庭挑眉:“什么时候与他这般默契了?”
“古人云,君子报仇,从早到晚。”安泫青将银锁踩进泥土,“魏瑾想让皇帝多疑,我们想让长公主活下去——各取所需罢了。”
褚不庭迷惑,古人好像不是这么云的吧?
……
天快破晓时,别宫方向腾起熊熊火光。安泫青站在山顶,看浓烟吞没雕花飞檐,忽然想起褚钺第一次见他时,攥着铃铛叫他“翰林哥哥”的模样。
无措、惊惧、渴求……和几年前太学那群臭小子完全两模两样。
“麻烦吗?”褚不庭替他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发。
“麻烦什么?”
“救一个注定要卷入漩涡的孩子。”
安泫青转身望向东方渐白的天际,袖中账本边角硌着掌心:“你这么多年,觉得麻烦过吗?”
褚不庭沉默片刻,伸手替他拂去肩头草屑:“从未。”
皇陵外传来马蹄声,元封的飞鱼服在晨雾中若隐若现。安泫青用手帕将烧不尽的银锁裹住,看最后一丝光亮湮灭:“该走了,把这里处理干净。”
褚不庭扣住他的腰,纵身跃下山坡:“这次若再擅自涉险——”
“知道了,”安泫青轻笑,指尖勾住他的玉带,“再以身犯险,就罚我没有俸禄给你当一年私人参军,再上交翰林院一整年的俸禄。”
“不够。”
“那再加帮你批三个月账本?”
“……要亲笔批。”
“褚不庭!”
晨雾中,两道身影掠过松林,惊起的露珠落在残火上,发出细碎的声响。远处,别宫的火势渐猛,将所有秘密都烧作飞灰。
……
长公主在别宫的第一夜并未合眼。
她坐在铜镜前,任由女官卸去华服,露出左臂厚重的纱布——她望着镜中自己苍白的脸,忽然轻笑出声,指尖抚过镜面上的裂纹:“当年在这里养伤,每日对着这面镜子,总以为能等来母后的赦免。”
女官捧着金疮药的手顿了顿:“殿下那时吃的苦,奴婢都看在眼里……”
“苦?”褚洵打断她,“真正的苦,是看着自己的孩子不能相认,还要亲手将他推进狼群。”她忽然起身,披上狐裘走向庭院。月过柳梢,别宫后的小桃林在风中摇曳,她驻足在一棵老桃树下,正好能看见褚不庭和安泫青离开的背影。
“殿下?”女官担忧地跟上来。
褚洵摆了摆手:“去睡吧,本宫想独自待一会儿。”
那些藏匿了十数年的东西,终于付之一炬了。往日种种被她设计抹去,仿佛这样就能一点一点割舍掉血脉的温度。
她的钺儿,她的孩子,她的棋子……
母后决计想不到,她当时就有魄力偷偷保下这个孩子。如今看是机关算尽太聪明,在当年,却只是出于对血脉亲情的眷恋——或许还有一些不服输的反叛——就算母亲要选棋子,为什么是别人所出的二哥,而不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