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暮色销光(1/2)
第83章 76.暮色销光
张孝直当夜醉得不省人事,第二天还是爬起来打点行装,入夜便离开官驿。当然,面上却说的是喝多了感染风寒,只好在驿站闭门不出,专程派了人向镜王府赔罪。
褚不庭也恰到好处地表示无妨,毕竟是镜王殿下把人喝趴的,顺道又让张孝直的人带回去一些赏赐。
简陋的马车在城郊一处荒林中停靠,厚重的粗麻布车帘掀起一个角。
只听窗下的人凑近了低声道:“府君,镜王还让小的带了句话,‘莫忘约定之事’。”
张孝直不作应答,只摆了摆手。
他并不认为,褚不庭大费周章、恩威并施地将各州知府叫来见面,真是为了弄什么商会。地方藩王想要敛财,有无数种手段 ——单论敦州,敦州底下就有大均最大的铜矿,依照祖训封闭多年,褚不庭真想要钱,何不私下募集人手挖矿?这么大一座矿山,既能变成银子又能直接取来做兵器,褚不庭却放着不管,全然不合乎常理。
他在西北十年,正好褚不庭也在西北十年了,此人心计愈深,是张孝直亲眼看着一日日长起来的,他细想西北与昱都的数次暗中博弈,褚不庭作出的每一个决定都让人不寒而栗。
心下始终难以安定,他忍不住敲了敲车门:“老夏,再赶快点,天亮之前本府还要出去一趟。”
车夫应了一声:“哎,府君,这黑灯瞎火的,路可不好走,再快就危险啦。您要是着急,要去哪小的直接送您去,省了回衙门的时间。”
张孝直没答应,只道:“你只管赶车便是。”
车夫噤了声,愈发显得荒郊野外的夜色阴沉。
而野云城内,正是华灯初上时。
临近年关,街面上总是一日比一日活跃——人人都爱拖延,似乎年货买得越晚,准备起来越兵荒马乱,这年就过得越有滋味。
西北老话说,年关年关,过年如过关,年年失望年年望,关关难过关关过。就像老人挨过冬天就算多活一岁,人翻过年关,也算多得了一年的福气。这里嫌少在本地安家立府的富商地主,每到年节并无大场面,满城百姓东拼西凑,才铺就了这一场朴素、粗犷,甚至可以说是乱哄哄的热闹。
安泫青没在小地方生活过,哪怕是小时候的孤儿院,也是在省会的城乡结合部。第一次置身这种单纯由人潮组成的简陋的热闹之中,他有一种手足无措的新奇之感——他一定要拉着褚不庭到外边的裁缝铺做新衣,路上却在马车里待不住,要一路走着去。褚不庭便从箱子里翻出一件厚点的披风,在他身上又盖了一层,才放人下车。
西北冬日里的冷会随着迅疾的风化为实体一道道割在人身上,这些日子安泫青好不容易习惯了些,却还是有点受不住扑面而来的风刃,那“中看不中用“的玉扇在这时倒成了挡风的一把好手。
褚不庭笑他:“当心被风掀跑。”
安泫青:“我长肉了!”
“是吗?我摸着怎么多不了二两肉呢。”仗着街上人多拥挤,褚不庭隔着披风勾了一下他的腰。
锦州最大的一家裁缝铺论门面不比聚海福小,里外用屏风隔了三道,越往里的料子越稀罕金贵。老裁缝头发白成棉花的年纪,一双眼睛确保护得好,大老远便瞧着王爷来了,忙招呼店里师傅放下手中活计拜见贵人。
褚不庭还未开口,安泫青先一步扶起要行礼的老裁缝:“老师傅免礼,免礼。”
老裁缝直起身来,擡头看见个满身清贵之气的公子,简直恨不得把铺子最里头那匹才从江南送来的提花织锦扯出来,当即给这位贵人裁一身大襟广袖袍。
“草民见过王爷,见过这位公子。”
褚不庭与这老裁缝也算相识,直接向前一步牵上安泫青的手朝里走,偏头对老裁缝道:“宝师傅,这是安先生,我的夫人。”
宝师傅眼珠子在眼眶里转了一圈,频频点头,带得短短的山羊胡也跟着一晃一晃:“原来是王妃!哎呀,老拙这是有眼无珠啦!二位贵人快里边请,我家这才进了新的料子,美着呢……我看正适合安先生!”
“不忙,先给他量个尺寸。”
“好嘞好嘞,您稍等。”宝师傅一把年纪,走起来倒是健步如飞,笑吟吟地穿过铺子里挤挤挨挨的人去寻皮尺。
铺里其他人还因为王爷的光临而又惊又喜,不知所措,安泫青便将玉扇一收,朝四周挥手道:“大家各忙自己的事就好,不用理会我们。”
上了些年纪的得了这句话,也不敢再围观,却还有些小姑娘借着货架和屏风阻隔悄悄朝里望。
他随后又挤过去同褚不庭咬耳朵:“王爷,我发现你逛街都不清场诶,这么平易近人啊?你看,把人家小姑娘迷得不要不要的。”
褚不庭懒得理会他的揶揄:“披风先脱给我。”
“这么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也不怕刺客的哦……”安泫青又道。
“没有刺客打得过我。”褚不庭淡淡道,“宝师傅来了,披风脱一下。”
安泫青:可恶……被装到了。
他们今天来是带了布料的,一些是昱都按例给的赏赐,还有些是苏迟跟慕早从自家铺子里搜罗来的好料子,褚不应又给添了点颇有异域风情的款式,光这些做出来的衣服就够穿到开春。安泫青看了看里头这些布料的价格,原是不打算另买料子,嘴上已经在婉拒了。无奈宝师傅盛情难却,直说要亲自挑料子做两套衣服送给他们当新婚礼物。
“婚礼还八字没一撇,老师傅不急这会就随礼的。”安泫青笑着推拒。
宝师傅抻直了皮尺量他的肩宽,呵呵笑道:“老拙给王爷做了十年衣服,说句给自己脸上贴金的话,也算是看着少年将军长成的。小安先生同王爷般配得很,这点薄礼,老拙说什么都要送出去的。”
隔了一道小屏风,褚不庭不太能听清里边在说什么,只时不时听一老一少的笑声传出来。他知道这宝师傅是个话唠,也不知在同安泫青讲些什么,又要讲到什么时候。
“真哒?您还给他做过裙子?”
“可不是!”宝师傅眉飞色舞,“那一回是六王爷的人在打烊前上门来了,说要给王爷做一套生辰礼。他却听岔了,大约是将六王爷对弟弟的昵称听成个姑娘的名字,就同我们说要做一身顶漂亮的衣裳,他们家王爷要送给一个女子。老拙一合计,六王爷要送衣服给别人,那弄不好就是以后的六王妃,自然百般上心,最后大约是做了一套……水红色的蝶戏百花。那会儿我同几个徒弟还纳闷呢,什么姑娘要穿这么大的衣服?”
安泫青已经能想象到当年的场景——褚不应肯定不会提前看包好的衣服,大约是直接送去军营了,而褚不庭当着下属的面拆开哥哥送的生辰礼,却拎出一条香扑扑的粉色裙子……光是想想就要笑出眼泪。
一老一少相谈甚欢,几乎要当场结下忘年交,临分别时安泫青还有几分恋恋不舍,约定几天后衣服做好不劳人送,他亲自来取。
见他一脸意犹未尽,褚不庭便问:“同宝师傅聊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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