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暮色销光（2/2）
安泫青拿扇子挡着脸，不住偷笑：“聊我们家王爷生得好，要是穿裙子也好看。”
“胆大包天。”想起当年自己收到裙子的场面，褚不庭冷淡地哼了一声。
“我说真的，宝师傅手艺那么好，那套衣服你可别是扔了吧，多浪费啊！”安泫青继续不知死活地撩拨，“那可是完美照着你的尺寸做的，据说还钉了不少珠宝上去。”
“没扔。”褚不庭丝毫不受他影响，走得四平八稳目不斜视，“改天拿出来给你穿，很衬你肤色。”末了还要补一句，“都是粉的。”
只一句就将喋喋不休的人弄哑了火。调戏不成反被调戏的安泫青似是气急了，甩开他的衣袖故意走到他前边去，不偏不倚踩在夕阳扯出的那道修长影子的头部。
力拔山兮气盖世的，像要把整座城踩塌。
……
翻过孤仞山，就是万里沙海。
销光城建在一座石头山顶，不高，身后就是拔地而起，如银枪头矗立的孤仞山。这让它显得像孤仞山一个先天不足的孩子。
燕灵儿坐在城头，身下是巨石堆砌的城墙——入冬前又浇铸了铁汁，人挨在上面很容易产生严寒直入心脉的感觉。她被盔甲包裹着，单手揽着头盔，身形比身后的将军小了两圈。
现在廖忠是燕灵儿的直属上司，他也是一开始最反对她来守城的人。
听见身后的脚步声，燕灵儿收回远眺的目光，回头道：“廖叔。”
廖忠也爬上墙垛，和她并肩而坐：“怎么跑这儿来了？”
燕灵儿不语。
“守城啊，在无战事之时，是最枯燥的，也是最令人安心的。”廖忠一语道破她的心境，不急不徐道，“今天去巡榷场了吧，两地人民有说有笑，气氛很融恰，是不是？”
“现在的销光城，总是岁月静好。”他叹了口气，望向北方的漫漫黄沙，雪与沙交织的地表透着一种斑驳的沧桑，“可是在十年前，二十年前……这里只会打西北最残酷的仗。”说着，像陷入了回忆一般，眼底透着悲痛，“印象里，我亲历过不下三次屠城。你们这些年轻人，都没见过那场面吧……”
“廖叔……”
“要知道，战火才是这座小城的宿命。”廖忠用一种充斥着无力的语气说着，“归顺的漠北人把这里叫做‘天罚之地’。没有人能终结这里的杀戮。”
燕灵儿从城墙上下来，回身看向城内，销光城百姓总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现在正是归家时。
“天罚……可这片土地上的人，到底做错了什么，必须忍受世世代代永不平息的战火？就算是老天，又凭什么这样‘惩罚’他们？”
“廖叔，你说，我们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呢——我们这些军人。”
廖忠还是看着沙海那头，不断被黄沙吞噬的那一点残阳，默不作声。或许小燕子这些日子的苦闷，并不是因为枯燥的守城生活。
燕灵儿也并没有去等他的回答，俯身拿上靠在墙根的弓箭，下了城楼。
“在很小的时候，师父教我读兵法，她说过，军人不是为战争而生的，而是为了消灭战争。”
燕灵儿本早已许配人家，及笄礼原本是要在十五岁生辰那日办，但那天她正好随褚不庭出征，那一战收复了销光城外二十里地，她的箭下也有了第一个漠北的亡魂。
待她满身是血地回了野云城，那户人家就退了婚。
她知道廖忠是怎么想的。在自己当兵之前，娘说自己这身本领一辈子都别用上才好；真正上阵杀敌前，哥哥说做个军营里的普通小兵就很不错；当上千户了，元将军说你就留守野云城吧。
现在她到了销光城，廖忠说你不该来这里。她当然知道那是所有人对自己的保护。
“但是我不想被保护，我可以保护更多的人。”她偏头，轻声对北风说道。
廖忠目送她走回城外的军营，远远地看见有士兵殷勤地跑到她面前，看样子是在汇报什么，还有在训练之中开小差的见到她来了，立刻弹起来规规矩矩地行礼。
整座销光城静静伏在城墙下，像一只老迈而疲惫的兽。但至少这一刻，城内的一切都是鲜活的，那些时刻被悬在刀尖上的生命都还欣欣向荣着，就像深埋地底艰难盛开的花。
……
夜色如墨。
仅有巡逻兵手上的灯烛能映出周遭一小片明亮。黑暗骤然有了边界，却更显张牙舞爪。
街边一户人家屋内燃着昏暗的灯，窗上投出的影子依稀可辨是两个对坐而饮的人。领头的巡逻兵只了一眼，不知想到什么，不耐地加快步伐，身后的人只好跟上。
最后一个巡逻兵也走过这户亮灯的人家，窗户上映出的影子却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形态开始变幻，像要从混纯中爬出一个什么东西，连窗框都都开始跟着颤抖，发出簌簌的声响。屋内的两人似乎对一切全无所感，又或着说……
土坑上昏死过去的两个人全无知觉，浑不知自己面前立着一个怎样骇人的东西——一半人高，灰毛绿瞳的……一匹狼。
这匹仿佛凭空而出的狼面对两个呼吸温热的人却无动于衷，不……更像是有某种东西强行锁住了那双幽绿的兽瞳中的，属于兽的本能。它想吐掉嘴里衔的东西，却始终无法松口，也不能再往前一步。腥臭的涎水早已打湿嘴里的东西，滑落到地上，狼的鼻子里吐出低低的兽吟，它于是后腿蓄力，预备一击咬断谁的咽喉。
而就在它将要一跃而起的时候，一阵尖锐凄厉的、渗人的爆鸣穿透层层墙壁，像一股无形的力量般将它狠狠钉在地上。
那匹狼最终还是无法反抗无形的禁锢，只将口中的东西一松，再擡起前爪发狠重重地抓了一下地面，留下深深的狼爪印。
后窗的缝隙被边地猛烈的风撞开，裹挟着街面上的黄沙，扑灭室内烛火，窗上的影子看不见了，所有诡异的都被拖入黑暗，在顷刻间消失。
待黎明降临，似乎一切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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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存稿不多了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