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假伤（2/2）
管家一看，不着痕迹地将背佝偻了一些，哽咽着向宗正宫道歉，真可谓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宗正官不知所措地立在原地，王府门口正好是风口，将他的官服吹得有些凌乱。等到同行侍从出声提醒，他才回过神来：“走走走，赶紧回去禀告院丞啊！”
他并无直接面圣的资格，还得回一趟宗正院，也不知来不来得及。
到天蒙蒙亮时，玄武大街尽头悠悠飘来钟鼓司稀稀拉拉的鼓乐声，逐渐连成一片磅礴恢宏的音律，正是古书所记载太平盛世之音。
但毕竟这次封禅用的是皇帝的私房钱，国库空虚，皇帝私库更加无法匹敌什么江南巨贾、锦州煤商，仪式自然是保持体面的前提下一切从简，因此只要听者有心细细分辨，就能发觉这乐曲中少了那么几样雅乐常用的乐器。
皇帝断然不会为了一个安泫青而推迟行程，此时已经坐在为首的华贵马车中了，身后缀着一长串严格按照礼制新造的马车，里头装着大大小小的皇亲国戚和三品以上大员。
而褚沥终究还是在安泫青的事上多留了个心眼，为防止他欺君，专门吩咐了太医院要上门查看，美其名曰“看诊”。
被派来的太医估计也是刚睡醒，一把花白的胡子还乱翘着，被满脸心力交瘁的管事带进王府，一路上抱着医者仁心的职业操守询问了一下安泫青的伤势。
“说是腿骨断了，能不能接上还是个问题……可怜夫人不过才弱冠呢，也不知是否要落下病根……”老管事一边回答一边抹泪，其言语之悲戚，仿佛安泫青已经脖子以下高位截瘫。
管家将人引至安泫青八百年都不住一回的院子前——安泫青嫌弃药味熏着床铺，就吩咐小五把戏台搭到这边来了。一阵跌打伤药的味道从门内溢出，还掺和着呛人的烟熏味，想来是府医为求便利，将煎药的炉子直接搬进屋内了。
太医虽然少有机会治疗骨折——毕竟除了褚不庭，整个昱都连皇帝在内的所有权贵大概都没有什么机会能摔断骨头，但基本功还是在的，闻到好几味无比珍稀且毒性巨大的药材，不禁惊叹这未过门的镜王妃恐怕伤得真够重的。
这点猜测在他看见安泫青的伤腿时便被彻底坐实了——那条腿又青又紫，肿胀不堪，几乎完全看不出原来的肤色，而腿的主人此时正脸色惨白，双目紧闭，神情痛苦，仿佛意识深陷在什么炼狱之中，全身汗如雨下。
小五听说太医要来，早早就装出换药的样子，好让他正巧看见自己打开纱布的动作，确保精心伪造的伤能毫无保留地被看清楚。
太医的确被这惨状唬住了，脸色有些发白，哪怕此时安泫青并没有戴面具，也无心观察他的容貌：“安翰林这伤……果然很是棘手……”
“知道棘手还不快滚开？”小五十分暴躁地把拆下来的纱布一甩，“看完了吗？看完了就赶紧滚回太医院煮你的参汤，少给小爷添乱！”
太医见他虽然动作熟练，却面庞稚嫩，至多不过十七岁，便道：“老夫是来为安翰林诊治的，多一个人总归……”
“诊治个屁，滚回去给你主子开壮阳药去吧！”小五在江湖间长大，军营也磨不掉一身江湖习气，一张嘴更是伶牙俐齿，真损起人来堪比敦州菜市口的大娘。何况受师父影响，他一向看不起太医院那帮只会搓十全大补丸的草包，“小爷是松云道人亲传弟子，用不着你添乱！”
太医听他骂自己与众同僚的医术，又乍然听到他自报家门，心中一阵惊异。这位少年所言的松云道人乃隐世多年的神医，据说早几年已经陨落。这位神医本人性格古怪，又好像与什么杀手组织有交情，故虽然神医的名头散发着光辉，却从没有人敢冒充他的传人。
眼前这个五官略像西域人的少年若真是神医弟子，还真有资格指责全太医院所有人的鼻子骂街。
“还不赶紧滚蛋！”小五又是恶声恶气地赶人，可怜的白胡子老头风尘仆仆地来，又丝毫没有被“尊老”地对待，灰头土脸地被管家请了出去。
“这小神医脾气古怪，还请您见谅，见谅……”管家满脸苦笑，坚决地把人往府外送。
太医不住回头张望，愈发相信那脾气暴躁的少年了，他抓着管家的手臂道：“可否让在下留在府上叨扰一会，观摩一番小神医治病？在下不才，医术也尚可，况且本就是来给安翰林诊治的，就这么回去，该被医丞大人责罚了。”
管家都没好意思揭穿，连药箱都没带，你诊治个球。
——
那厢小五等太医一走就马上开窗通风，房梁上的褚不庭也被熏得有些受不了，而安泫青还是很敬业地躺在床上痛苦皱眉，将下唇咬得煞白。
“人走了。”褚不庭翻下来，拍拍他的肩膀，接过小环递过来的热毛巾擦拭那条“伤腿”，从木头上烤下来的颜色被洗掉，露出原本白皙的皮肤，因为被高温蒸久了，有些泛红。
安泫青揉揉眼睛坐起来，任由他给自己的腿冰敷降温。
“这会估计皇帝已经出城了，我们什么时候跟上？”
“不急。”褚不庭道。
一路上皇家要设粥棚以彰圣德，达官贵人也会效仿。加之大典有规定，车马本就行进缓慢，一天的路途也要变三天。
“如果有人要刺杀皇帝，这段路岂不是很方便动手？”安泫青刚一说出口又立刻摇头，“不，要想让他死，太简单了……没必要先把人忽悠出京。”他想东西的时候总要在手上玩点什么，这会扇子和面具都不在，便抓过褚不庭刚给他涂过药的手指捏了起来，“皇帝是去封禅求雨的，求雨……”他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对，求雨！如果求了雨，但又没下雨，那皇帝本就摇摇欲坠的民心……”说着，他做了个一颗心碎成两半的手势。
一旁的小五没忍住插了句嘴：“那如果皇帝在回来的路上出什么事，岂不就是上天震怒的示警？”
安泫青侧目，眼神复杂：“你是懂市井传言的。”
“一般一般啦，天南地北传谣……编故事，都一个套路嘛。”小五机灵道。
“也就是说，意外是一定会有的。”安泫青正色道，但目的并非直接取他性命，而是进一步瓦解皇帝的权威，让他被众人口诛笔伐——所以皇帝大概率会在回程途中出事。”
这背后之人确实是好毒的心……
只是，此人，或者说这一方势力，究竟是什么身份？而提出封禅的钦天监在其中，又扮演着什么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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绞尽脑汁请病假的状元一枚o_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