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宴平(1/2)
第28章 21.宴平
宴会正式开始时,聂政就躺在大殿的屋顶上下。脚下宴平殿内欢歌笑语喧嚷之至,颇有乌烟瘴气之感。
他静得像要融入长夜,手搭在腰间摩挲着短短的匕首,望着黑沉沉的天幕,眼中古井无波,竟好似瞎子一般。进皇宫是要搜身的,但他是刺客出身,刃不离手,藏一把匕首还是绰绰有余。
昱都的夜幕还是不如西北明亮。他想。
他想起很多很多,关于西北的事物。
比如凉州大漠的天总是高远而湛蓝,星子撒了满天的碎光,将万里黄沙都映出银辉。在沁北草原,到了晚上也可见白云片片凝在蓝宝石一般的夜幕上,静静衬着柔软的草毯。
比如金刀关的傍晚,嵌在连绵山脉缺口处那一轮燃烧着余热的暮阳。金色苍穹下向南望,能望见镀了金边的云层中,更高更险的凤辞阙。
再比如大捷后的墨城营,将士们载歌载酒,在胡笳和羌管乐声中思念着遥远的故土,悼念着长眠于伤骨河畔的战友兄弟。这时褚不庭也会与聂政一起喝酒,顺带怀念些早该忘却的旧事。偶尔两人会一起把吵着也要喝的小五丢回医所。
昱都哪里都比不过西北。
聂政还记得有一回褚不应到西北住了小半个月,临了不愿意走。他说,只有在沁北草原上,在凤辞阙下,才能自由自在地呼吸。
他也觉得应是如此。
宴平殿中一阵喧闹,似乎是在向皇帝敬酒。聂政低头漫不经心地透过瓦缝乜了一眼,安泫青正以袖遮面饮酒。一举一动之端,除了得体还是得体。
不远处坐着的便是王诤德。老太傅向来身体不好,不宜饮酒,皇帝给他赐了茶。以他的地位本无需与任何人推杯换盏,可耐不住别人总是要来的。皇室宗亲为表尊敬,个个端着斟满的酒杯排队似的上前,然后是内阁的几位阁老,再到六部、御史台……几轮下来,老太傅面上难免稍显倦容。
安泫青见此,也斟了酒,走到他身前。“太傅大人,学生还未敬过太傅大人。”
外人眼中,旧日师徒很自然地攀谈起来。
王诤德微微皱眉,道:“你往日酒色财气皆不沾,方才倒是喝了不少。”
安泫青含笑回道:“替王爷喝的,免不了。否则,诸位叔伯与大人也不乐意了。”
周围的人纷纷发出友善的笑。
“您喝了太多茶,腹内空空也不好,吃点东西吧。这些人交给学生了。”安泫青小声说道。
他惯会找话题,既称是家宴便不谈国事,只谈风月。天南地北的山川胜景,古往今来的佳作名篇他都能说上两句,很快就将众人的兴趣引到别的事上。
礼部尚书张琮叹道:“我说老王,你的学生里最出色的,除了七王爷便是他了吧。你怎么没早引荐他二人认识?”
“收了这个学生时我就知道,七王爷想要天下任何人做谋士都可以,唯独他安泫青,不行。”王诤德夹了一口菜,满是惆怅,“可他们还是搅到一块儿去了。”
张琮哈哈一笑,捋了一把胡子:“都传七王爷是你的爱徒,看来在这小子面前,他这个爱徒也要逊三分啊。”
“吃你的饭。”王诤德并没有被这句玩笑话逗笑。
张琮讨了个没趣,在一旁自斟自饮。他这个老友的心思,这么多年了还是这般让人看不透。“你这宝贝学生,叫安泫青,青者,取之于蓝而胜于蓝……诶,他有字没有?”
王诤德愣了愣,搁下象牙著,厚重的目光落到安泫青板正的背上。
“叫瑾华。”
“倒是与他的才情相称。只是,这般张扬的字,不能是出自你这严师之手吧?是他爹娘?”
王诤德摇了摇头,“是他自己。”
“他父母去得早,几乎没给他留下什么念想。”
兰不秘馨,瑾不匿华。为自己取这样的字,其人之少年意气可见一斑。
可很早以前,安泫青便不再提及自己的字了。他便是从隐了字后将王诤德气得要与他恩断义绝。
也是打那以后,太学里再无笔落惊风雨,才华冠世雄的安瑾华。
“老张,你允诺我一件事。”王诤德忽然艰难开口,用只有他二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
“若有朝一日……届时,你要替我护住他。”
张琮微微诧异:“你这时却不担心七王爷?”
“他毕竟是王爷。而泫青只是他的门客。他二人,”他将要说出那个词时愣了愣,内心并不情愿如是形容安泫青,“……主仆罢了,有今朝无明日的。”
白日里安泫青的一番话并未让他放下心来,不是他信不过自己的学生,而是当朝局势太过风云变幻,褚不庭身为天潢贵胄尚受制于人,安泫青一介布衣,又如何能全身而退。
他偏过头去状似不经意地看了一眼褚沥。
高台上的皇帝难得地没有左拥右抱,长公主正在不远处举着酒杯向他致意。褚沥却是不给妹妹面子,也不与她举杯,只是独酌,目不斜视地看着安泫青的方向,眼底晦暗不明。
当朝圣上沉溺美色人尽皆知。然而褚沥看似荒淫昏庸,却在权利算计上倾尽所有。朝政不作为,并不代表他是那种蠢到将权柄拱手让人的傻皇帝。
这是一个痴于权欲的人。
王诤德是托孤大臣,也是褚沥为数不多当做亲信的臣子。他自然知道这些年,皇上为了摆脱太后母家景州陈氏的控制,以及牵制朝中望族子弟都做了些什么。自然也知道,他下一步要做什么。
他是忠臣,无法做到站队任何一方。他能做的只有尽己所能,在穷途末路之前,为自己两个学生求得一个或许并不完满,但终归也不凄凉的后半生。
见老友神色惆怅,张琮缄了口,不知再说些什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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