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晒干眼泪（2/2）
“你看，这就是你的局限性了。”余可意掰着手指头，“你知道的，我都知道，我知道的，你不知道，你还得扩充知识面，多看点电视剧啥的，要不怎么好意思写小说的？”
尹司晨无语：“去你的，咱俩有啥区别，俩弱智儿童，二十多了成天嗞着大牙嘎嘎乐，发两百块奖金恨不得高兴一个月。”
“不然呢？拿了奖金嗷嗷哭？哭诉社会不公，两百块都不给我？”余可意怼了他一句，扯了个抱枕塞在脑袋底下，“点背不能怨社会，命苦不能怨政府。”
“……那倒也不是。”尹司晨没说话坐了一会，然后问，“你刚才说的电视剧是哪几个？我一会看看。”
余可意笑了：“《潜伏》！你看看吧，真的好看。”
“好，不过你刚才提醒我了，今天还没码字。”尹司晨放下遥控器，直接走进了卧室，那个码字平行世界，消失了。
余可意笑了笑，把遥控器拿来，随便开了个免费电视剧听声儿，也当做掩护，主要还是为了接着看尹司晨的小说。
昨天读到哪了……哦，对，贫困潦倒主角一去地下商场给富可敌国主角二买毛线织围巾，当做生日礼物。
余可意有种感觉，尹司晨和他很像，好像都很简单，不会去考虑太多利益，计较得失什么的，与那些物质的东西相比，好像更注重感情。
……主角二接过主角一熬了好几个夜晚精心编制的手工围巾，说了句，这是什么玩意，就丢到一边了。余可意感觉有点无语，这样俩人也能谈上？有点想接着往下看了。
看着看着他又觉得他俩不是那么像，他余可意从小就是没吃过什么苦的那种，可能爸妈有本事加上基因好，他做什么事都不太费劲，就连随便拍拍视频也能接广告，实现一把小小财富自由。
但是尹司晨好像不一样，至少他是吃过苦的，余可意在尹司晨小说中的一字一句就能感受到，比如他不太了解那些品牌的东西，不得不写的时候，也只能写出“润凉的冰丝枕套”、“去万达买几万块的高级定制西装”，再不就是“总裁在八百平的大床上孤独地起床，然后走进两百平的厕所……”，这种类似“皇上一定也用金锄头！”“端木今天带我去了美特斯邦威”的符号化表达。
可是他描写的另一个主角的困境就入木三分，借用矿泉水瓶剪开做成的花瓶表达主角穷但是乐观，破旧的电风扇、潮湿的掉粉的房顶……和另一个主角相对比，有一种时而细节、时而空白的错乱，时而真实，时而虚浮的悬空感。
尹司晨不是天赋型选手，没有其他作者那样天马行空的想象，没有浑然天成的完美逻辑感，也没有那种华丽的抓人眼球的情节，他不会写古代，好像也不太写未来，他的小说就和他的生活一样，幻想的成分很少，联想比较多。
从破旧的沙发，到抽丝的窗帘，从嘎吱嘎吱的旧门锁，到生锈掉皮的窗栏。
余可意会有点心疼，他捧着那些文字，就像捧着尹司晨裂缝心脏的一部分，灵魂中飘落的小小一片。
这本书不算太烂尾，及格线吧，两天时间他差不多看完了，想了想，还是留下了一条评论。
“现实向的部分很好，大大可以尝试主要写这方面的题材。”
反复检查了一下，错字啊加速器啊什么的，万无一失，发送。
过去的一切不会消失，过去也同时是现在，过去一直在它所留下的痕迹之间巡视、游荡。
余可意靠在沙发上，看着投影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播放的西游记续集，无力地叹了口气。
“你看西游记叹什么气呢？”尹司晨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他走了出来，从门上的小筐里掏出一块糖，剥了糖纸塞进嘴里，也走过来盯着电视看。
余可意很想笑一下，可是他却有点笑不出来，只好调整了一移了话题：“你写完了？”
“嗯，存了两章，后面剧情有点没想好，明天再写。”尹司晨坐在了沙发旁边，看着帅气的猴哥打妖怪，目不转睛。
“网文作者都这样吗？全年无休？”余可意问。
“很多都是。”尹司晨没回头，“很多都是白天上班，晚上写文，习惯这种忙碌充实了吧，一天不写就难受。”
“除夕也不放假？”余可意有点意外。
尹司晨把投影声音调的小了点：“不放假。”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前些天还看到一个作者，爷爷去世了还抱着笔记本，一边流泪一边给主角写初吻。……怎么说？挺难受的。”
余可意：“唉……后来那个作者出名了吗？”
“不清楚，我是在小绿江论坛上看到的，算是个分享贴，几个月之前看的了都。”尹司晨又转回头看投影，现在猴哥正化身老奶奶在安慰那个被玉兔欺负的天竺公主。
余可意打开手机，点进了绿江的作者论坛，搜索了一下“鸡汤”、“经验分享”、“记录”这几个关键词，很快就找到了尹司晨刚才说的那个帖子，他沉默地看着，看完了简直快流泪了。
他有点想抽自己一个大嘴巴，二十多年来，一直活在世界的光亮面，看不清世界的苦难，并认为理应如此。
“不看了，台词我都能背下来了，你想吃点什么？出去转转？”尹司晨看余可意一直看手机，也没怎么看投影，就把投影关了。
“啊……我都行，走吧。”余可意起身，以一种复杂的心情换了衣服，跟着尹司晨下了楼。
弱智儿童没饭吃。
他俩下楼转了转，才突然想起来，今天是除夕，大多数的店都歇业了，街上行人都不多，更别提什么小摊什么烤肠炸串的了。
“这啥都没了，咱们还是自己回家做点吧。”余可意环视一周，确认附近所有的店都没开门以后，笃定地说。
尹司晨也环顾一周，他俩有点像一对儿沙漠里站着看飞机的狐獴。
虽然那些店都关门，街上白雪覆盖，大红灯笼，行人稀少，看起来都在匆匆往家赶，这时尹司晨才突然终于有点“过年了”的感觉。
他想通了，过年不就是满怀着思念，回到家里，和想要待在一起的人，在年节岁末、春风屠苏之际，成天待在一起吗？其实很简单。
他攥住余可意的手腕：“走，回家吧，想吃啥？晨哥给你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