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3章 飞光（25）（2/2）

抢救室不允许家属长时间逗留，费童只短暂进去探视过几分钟，沈三伏始终没醒，脸色惨白地戴着呼吸面罩，像只没有生气的布娃娃。

商砚当天清晨就带着余河赶到了S市。

这件事费童左思右想，没有声张，最终只通知了商砚，这毕竟是唯一与商礼带有血缘关系的、还算亲近的家人。

余河被留在医院里帮忙照顾沈三伏，商砚和费童则一起回了商礼家中。

书房还一片狼藉，满地玻璃碎片来不及收拾，费童在路上已经简单交代了事情经过，可事发突然，商礼的病情到底是什么程度，也不是电话中三两句能说得清的。

商砚年逾五十，两鬓已经花白，他在窗边沉默地站了一会儿，摘下鼻梁上的黑框眼镜，疲惫地揉了揉眼睛。

“乐乐从小就是这样。”

他说：“脾气死犟，又不肯服软，什么都要一个人闷着。”

有长辈在，到底心里有了点底，费童紧绷着的那根弦一下子松了，他给自己点了根烟，可手抖得厉害，站在商砚身边抹眼泪：“小叔，怎么办啊。”

“别怕。”

商砚拍拍他后背：“这小子跟他家老爷子一样，命比反骨还硬，老天真要收他，早就收了，不会等到现在。”

“小叔，你这是封建迷信。”

费童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反驳：“你说他要是做完手术瘫了，失忆了，或者直接植物人了，那可怎么办啊！我也不想活了！”

“看你那样。”

商砚眼眶也红着，但强颜欢笑着呼噜了一把费童后脑勺：“有你这么咒自己兄弟的？行了，洗个澡去睡吧，明天你去医院把余河换回来，你们两个留下，把小伏照顾好。”

“那你呢？”

“我下午就飞过去教训教训那臭小子。”

商砚把费童指间的烟抽出来，在烟灰缸里按灭：“也眼看着四十的人了，做事情还这么没谱，让我这个快退休的老头子给他操心！”

“小叔，这事麻烦你了。”

费童带着哭腔抹鼻涕：“我实在是——我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别说这么见外的话。”

商砚把他往卫生间推：“这么多年，多亏你陪着乐乐，否则他一个人不好过，我都知道。你们两个从小一起长大的，比亲兄弟还亲，我还要谢谢你呢。”

“好了，快去休息吧，我这就叫车去机场了，还好前些年办的签证还没过期。”

商砚笑呵呵地往自己带来的提包里收拾行李：“等我到了那边，有什么情况咱们再联系。小伏那孩子——让他好好休息吧。”

商砚边说边沉沉地叹了口气：“我知道他肯定是要去见乐乐一面的，跟他说，我保证在他到场之前，不会让乐乐一个人进手术室，身体是第一位，让他养好了，再去找我家那小子算账。”

-

沈三伏在凌晨时分短暂地醒转过来。

意识感到错乱，视线中影影绰绰，纷繁不清，他觉得自己仿佛沉睡了许久，对时间失去感知，记忆中上一次这样在医院里醒来，还是那次在录制现场出了意外。

那是好多年前参加的一个综艺了，节目里有很多户外运动项目，彼时沈三伏还只是一个小有名气却没什么咖位的圈内新人，在一众大有来头的嘉宾里，必须要充当台阶，缓解气氛，同时主动包揽别人不愿意做的所有游戏。

他那段时间工作强度太大，下了飞机径直往录制现场赶，连妆发都只能就着路上这几十分钟完成，期间还要听助理念台本，嘱咐他记得一群人当中弯弯绕绕的关系和人情，因为化妆的缘故，饭也不能好好吃，只能抽空嚼两根蛋白棒补充体力。

后来录制期间，他主动站出来代替全组人接受游戏惩罚，和其他组推出来的倒霉蛋被关在塑料大棚里做体力活，室外温度直逼四十度，大棚里像是个活生生的蒸笼，另一个十几岁的年轻小男孩体力不支，一屁股坐在地上起不来，沈三伏主动帮他完成剩下的工作——给大棚里的作物施肥，一袋化肥少说七八十斤，抗在肩上，走出两步就汗如雨下。

后来好不容易惩罚结束，大家争先恐后地奔出大棚找冰水喝，沈三伏走到门口时眼前一黑，直接失去意识。

还是那个他帮了忙的小男孩发现他没跟着一起出来，回去找人，见沈三伏面色潮红得不正常，惊慌失措叫了救护车。

沈三伏那时朦朦胧胧之间还以为出现了幻觉，因为他看到商礼从很远的人群中拔腿飞奔而来，继而听见那道沉稳嗓音吩咐工作人员：“呼吸性堿中毒，先叫救护车。”

再后来，沈三伏一睁眼，发现自己在医院里，商礼就坐在病床旁，捧着平板看文件。

那是个夏意明媚的清晨，金色日光从窗外投射进来，将房间里照得明晃晃一片，那些炫目的光晕让沈三伏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幸福，他伸出手去，轻轻搭在商礼穿着西裤的大腿上。

“哥。”

“醒了。”

商礼擡眼看他，脸上没有太多表情：“你脑子抽了接这种工作？公司逼你接的？”

“……没有。”

沈三伏别开眼，轻轻辩驳：“还人情。”

商礼懒得跟他吵，合上平板，起身要走：“我中途临时赶来的，马上要赶飞机走，你自己注意点。”

走出两步，又回身给沈三伏掖了掖被角：“有空回家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