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1/2）
第276章
当第一声春雷在天际炸响，当第一点春雨拖着长长的雨线叩响枯干的树枝，省城中不起眼的一间出租屋内，床上已经沉睡了整整一个月的少年睁开了眼睛。
郁斯年握着他的手，微微屏住了呼吸。
少年漆黑的瞳孔只茫然了一瞬息，就转动着朝他看过来。
四目相对，郁小楼挑挑眉，眼角眉梢分明是远超少年面孔的成熟和悠然。
“你的‘真实’，可真催眠啊。”
他勾着唇角，声音带着久睡的沙哑，却依然不掩语气的似讥似讽，似嗔似谑，像是稚嫩的花枝终于在这一觉中长出了细密的尖刺，让人就连被他扎疼，也心甘情愿。
郁斯年紧绷的面庞骤然一松，也微微笑起来，开口却是认真的道歉：“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郁小楼从床上坐起来，一面活动着手指，漫不经心地问他。
郁斯年近乎痴迷地看着他，眼底有久远的怀念和深藏的眷恋，嘴唇动了动，声音嘶哑低沉：“……让你这么辛苦。”
郁小楼笑，伸出两根指头晃了晃：“这句话，你说过两次了。”
郁斯年也笑，眼神看起来却疲惫而哀伤：“就是再说两万次，也远远不够。”
“当然不够。”郁小楼理直气壮，“你得给我说两万年，二十万年，一直、一直说下去，直到我满意为止。”
郁斯年笑着，却没有说话。
郁小楼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却也只是哼笑了一声。
对视的瞬间，纷飞的大雪、华美的金雨乃至凌霄花影、凤凰花香、学校的铃声甚至大风里翻飞飘落的桃花……无数纷杂缭乱的虚影从彼此的眼底一闪而没，最终化作烙刻在灵魂深处的标记。
郁小楼跳下床，刚刚从久睡中醒来的身体灵活自如，没有丝毫滞涩，他伸了个懒腰，手落下来的时候顺便挑起男人搭在肩头的一缕白发。
郁斯年只是看着他，目光慢而深，唇角带着一点微微的笑意，仿佛此前乃至此刻，唯一能让他全心全意盛在眼里心里的，也只有这么一个俊美的少年而已。
郁小楼对他的目光置若罔闻，自顾自将那缕头发在指尖来回揉搓了两下，而男人这头从来飘逸柔顺的长发，在他轻轻一撚中，竟然断开了许多，晃悠悠从他指尖飘落到地上。
就仿佛这个人终于也开始走向衰弱和苍老一样。
郁小楼眼底掠过一抹浅淡的阴影，擡眸看了他一眼。
郁斯年唇角含笑，像往常惯爱做的那样摊了下手，几分无奈，几分坦然。
郁小楼盯着他，忽然说：“我睡着之前，你是不是在跟我表白来着？”
二十来岁奔三十的郁小楼远比十八岁的郁小楼来得更直接、粗暴、毫不留情。郁斯年一向八风不动的表情微微裂开了一道缝。
郁小楼漂亮的眼底浮出一丝毫不掩饰的恶劣的戏谑，饶有兴致地盯着他看。
郁斯年头一次不太敢和他对视，抿着唇微微别过了眼睛。
郁小楼大笑，俯身过去轻佻地勾了下他苍白坚毅的下颌，语气亲昵极了：“你可真像某只天真老实的大金毛！”
“不是我像他。”郁斯年目光转回来，有些不悦地皱起眉，严肃地纠正，“而是他们都是我。”
“这样啊。”
郁小楼好像若有所思的样子，忽然拽下右边肩膀上的毛衣领，含笑道：“那这枚牙印也是你咬的了？”
郁斯年下意识垂眸，盯着他圆润光洁的肩头，半晌面无表情道：“哪儿来的牙印？”
“别装。”郁小楼笑吟吟的，“你知道我知道你看得见。”
郁斯年：“………………”
郁小楼再次放声大笑，笑得无比放肆，嘴唇红红的，露出两颗糯米似的尖尖的犬牙，简直、简直就是只惯爱捉弄人的小恶魔。
郁斯年彻底招架不住，却根本舍不得把眼睛从他恣意明艳的笑容上挪开。
半晌终于憋出一句：“……别笑了。”
郁小楼还真就不笑了，转头开始打量这间出租屋，说不清楚是什么意味的目光从窗外挺拔茁壮的玉兰树、宽敞柔软的双人床上挪过去，最终落在卫生间那扇狭窄陈旧的玻璃门上。
“可恶。”他忍不住喃喃，“我以前怎么就没有卫生间？”
郁斯年专注地凝着他，安慰地轻轻捏了捏他冰凉柔软的耳垂。
郁小楼看了他一眼，在屋子里来回转了一圈儿，好像对哪哪儿都很好奇似的，甚至还打开抽屉翻了翻，随后他转身，微微收敛了神色，说：“我先走了。”
郁斯年微微一怔，下意识问：“你去哪儿？”
“买东西啊。”郁小楼自然而然道，“勿忘我、车厘子，还有……”
“刀。”
郁斯年垂了下眼睛，又擡起来：“我和你一起去。”
“那不行。”郁小楼想也不想就拒绝，“这是独属于我的戏份，才不要你去。”
郁斯年看着他，半晌微微笑起来：“也好。”
他慢吞吞亦步亦趋跟着他，直到郁小楼在门口回头看向他。
他也看着他，等着他开口或者不开口。
“忽然想起来，”郁小楼开口了，却说了句很莫名其妙的话，“你好亏啊。”
郁斯年微微挑了下眉。
郁小楼犬牙扣着红红的嘴唇，清亮眼底浮出点儿笑意：“我跟其他几个什么都做过，只有你，好不容易才跟我告了个白，还被打断了。”
郁斯年：“……”
他一时无言，脸上都不知道该摆什么样的表情。
郁小楼眼睛一转，说：“你低一下头。”
郁斯年瞳孔微微一深，顺从地俯身，然后就被郁小楼搂住了脖子。
郁小楼勾住他脖颈，稍微踮起脚，红润漂亮的嘴唇慢慢挨上去。
郁斯年脸上不动声色，喉结却突兀地滚动了一下。
然而就在两人近到呼吸相闻的时候，郁小楼却停住不动了。
“你知道么？”
他轻轻地开口，形状精巧的唇瓣微微地分合：“我最近也有点儿喜欢上承诺了。”
“……”
“许下承诺却不用负责，任由别人巴巴儿等着，从希望，到失望，却总也不甘心绝望——这感觉其实也挺爽的，对不对？”他微微笑，“难怪你们都这么喜欢做承诺。”
“……”
“哥。”他轻轻叫他，“我也跟你做一个承诺吧。”
他的目光擦过男人的耳畔，掠过这间不大却干净温馨的出租屋，最终落在窗外那棵枝叶苍翠的玉兰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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