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2/2)
他倒把这茬忘了。
他擡眸看了眼两人,神色有些微妙:“你们不知道?”
天南抿着唇摇了摇头。
“喔……”郁小楼心里反倒松了一口气,点点头道,“也就说了几句话,没什么要紧,不知道就不知道吧。”
反正那个见鬼的结局永远也不可能发生。
他想到什么,忽然笑了,说:“那始魔还说你们是双体一魂,魂魄里烙着什么神印……”
等等……神印?
脑子里突然闪过幻境中窥视虚无之地时那黑衣人说过的话——他想要的是白发男人身上的“神格”。
这两种玩意儿……会是同一个么?
他不由又仔仔细细看了眼面前两个人。天南虽已经不是白头发,但是,太像了。
系统对他的一切禁制在秘境核心区统统无效,曾经被刻意模糊的记忆又变得清晰。其实仔细想来,到目前为止,他所见过的所谓“男主”,或是眉眼,或是神态,多多少少都带着些那个白发男人的影子。
到了这一步,他不会还认为这只是巧合。
兄弟俩都怔了怔,两人的关注点却是:“双体……一魂?”
负雪将这四字轻轻念了一遍,神色就有些不同寻常起来,郁小楼看向他:“怎么了?”
负雪与天南对视一眼,负雪转向他,道:“我们正要同你说一件事,义父。”
“什么?”
负雪道:“义父大约也听说过,凤凰涅槃罢?”
这如何不知?郁小楼奇怪道:“你想说什么?”
面前两人沉默了片刻,负雪慢慢道:“天地灵气生神鸟,雄为凤,雌为凰,生而五百年,大限即至,虚弱将死,于是凤与凰于神山之巅,集香木以自|焚,烈火中凤与凰合二为一,涅槃重生,羽彩变得绚丽无比,力量变得更强大,才是真正的神鸟‘凤凰’。”
他一面说着,一面举着勺子慢慢给他喂汤喝,用一种好像在说“今天的汤有点咸”的语气说:“我与天南打算炼化魂魄,合而为一,一起对抗始魔残念,义父以为如何呢?”
他的语气简直太平淡无奇了,以至于郁小楼过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一下子睁大了眼睛。
负雪低头轻轻吹了吹热气,将一勺汤稳稳送到他唇边,淡淡道:“义父,张嘴。”
郁小楼推开勺子,一脸惊骇:“炼化魂魄??合而……为一??!!!”
肉汤洒出了几点,负雪将碗递给天南,从袖中抽了帕子轻轻沾了沾被面上的汤水,平静颔首道:“我们两个人分别对抗难免吃力,仔细想来,还是齐心协力的胜算更大些。”
郁小楼瞪着他:“能彻底吞噬始魔残念吗?”
负雪顿了顿:“能拖着他一起死。”
“那真是好有‘胜算’哪!”郁小楼感觉真是见了鬼,不可思议问,“你们怎么炼化魂魄?会同时跻身哪一个躯壳?最后保留下来的是谁的意识?另一个人怎么办?直接死吗?!!”
“不会的。”天南放了碗,走来撩起袍角半跪在床边,轻轻握住他一只手,沉声道,“我们谁也不会死,只是一体双魂而已。至于炼化的办法……”
他抿了抿唇,说:“义父还记得,凤凰宫么?”
“你们想学那样的邪术!?”郁小楼立刻反应过来,想都不想,“不行,不可能!你们要把自己变成那种鬼样子,除非我死了!”
凤凰宫宫主聂无极走火入魔几灭满门,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将那些亡者变成如他一般不人不鬼的样子,据说那聂无极曾经也是一代仙门骄子,最后却嗜杀成性到何等地步!
天南笑了笑,说:“不会的,我们跟他们不一样,也不会和他们一样的。”
郁小楼不管,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坚决不要两个人变成一个人!
他冷下脸,说:“你们要是非得那样,我就死,我立刻死。你们应付始魔总有顾不到我的时候,我如今一介凡人之躯,我拿床单上吊,拿脸盆自溺,点火烧了屋子,砸了茶杯割腕,办法多的是,不信你们就看看!”
天南立刻就火了,“腾!”一下站起来厉声道:“你就非得这样?!”
“我还就非得这样!”郁小楼声音比他还大,狠狠瞪着他,“我怎么教你们来着?!有些东西是歪门邪道它就是歪门邪道!凤凰涅槃?合而为一?说得漂亮!你们敢保证炼化的时候不会出岔子?不会被始魔逮住机会反而结果了你们两个?敢保证吗?!”
字字掷地有声,最后一个尾音重重砸下,屋子里立刻被死寂反卷,霎时间寂静无声,宛如一座巨大的坟墓。
天南脸色铁青,负雪也不说话,郁小楼喘了两口气,说:“总之,不行,不准,不可能。而且那始魔突然就跟我透露这一点,谁知道他是无心提起还是有意为之?若是他刻意诱导你们往这方面想,焉知没有陷阱等着你?”
开玩笑,两个人合二为一?他要做的事儿还没成呢!两个人变一个人了,看着像是人格分裂,可他清清楚楚那就是两个人!到时候还怎么搞那个见鬼的双修?干脆一刀给他个痛快大家都他妈别活了!
沉默半晌,负雪沉沉开口:“可是,不如此的话,今天那样的事情还是会发生,我们……”
他声音突然变得很哑,顿了顿,才把一句话说完:“我们一定会再次伤害你。”
郁小楼道:“你们不要再睡觉不就得了?!”
“你们如果一直保持清醒的话,怎么还会发生那种事?”他看向两人,“一直清醒对你们来说很难么?就非得铤而走险剑走偏锋?”
两个人怎么说也是金丹境界了,堕魔后修为明显更高,何况与始魔相抗这么久,他们被侵蚀的同时也炼化着对方,如此修为,保持一两个月的清醒简直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
负雪很轻微地扯了下嘴角,说:“那如果,到最后还是出了意外,我们没能拖着他一起死呢?”
彻底炼化始魔能量那是天方夜谭,就算他们两个合二为一那也是天方夜谭,他们如今想方设法,所求的最好结果也只有一个——确保他们能做到与始魔同归于尽,不允许出现一丝一毫的让始魔成功夺舍逃出生天的意外。
古籍记载中,上古时期,女娲造人,赋予凡人七情六欲,不久后共工与颛顼争帝,怒触不周山,天柱折,地维绝,天翻地倒,刚刚开辟不久的天与地又一次陷入合入混沌的危机,其中阴气流窜,许多妖魔随之降生,为祸人间。众生饱受天火、洪水、妖魔肆虐、疾疫侵袭的痛苦,灭顶之灾中情绪尖锐到一个不可思议的程度,于是贪、嗔、痴三魔应劫而生,随心所欲地布散愚钝、贪婪、仇恨、嫉妒等等诸多恶念,致使人间自相残杀,战火不绝,几乎灭种。
女娲与伏羲联手才将三始魔联手剿杀、封印,若是任凭始魔这一缕残念从他们手中逃出去,得以受到六界众生痴妄之念的供养,迅速壮大并反过来再次令刚刚安定不久的六界陷入混乱……到那时,他们就真的万死难辞其咎了。
所以,他们一定要将这个六界最大的隐患彻底地扼杀,让他的茍延残喘在自己的手中终结。
郁小楼沉默片刻,问:“何必呢?世人七情六欲不绝,贪嗔恶念就永不会枯竭,你们这一次付出生命乃至魂飞魄散的惨重代价侥幸抹灭了他的残念,可是,数千年数万年后,他依然会在众生的痴念中重生,有用么?”
“而你们甚至不会留下自己的名字,没有人知道你们经历过怎样的折磨,更没人知道在这一隅之中,死掉了你们这样两个人,或许一些人还要拍手称快,庆幸六界中又少去了两个肮脏魔种。”他问两人,“值得么?”
负雪回答:“那么数千年数万年之后,一定还会有人挺身而出,去做与我们现在做的一样的事。”
“我们不敢妄自与女娲神伏羲神比肩,义父。”他平静道,“但是,永远都会有人不知天高地厚,去做伏羲与女娲,去付出对他们来说一样惨重的代价,哪怕会成为消失在历史的滚滚长河中一粒微渺的尘埃。”
郁小楼怔住了。
负雪看着他,忽然微微笑起来,轻声道:“义父,你是不是想听这样的答案?”
郁小楼:“……”
他反应过来,不由大怒:“我就知道你们两个混账玩意儿根本就不会有这么高的觉悟……!”
负雪唇角笑意愈深,天南两手环在胸前,也哼笑了一声。
两个人不知道脑子里有什么毛病,在那儿笑了好一会儿,负雪才又开口:“义父骂得对。其实,什么六界,什么苍生,我们根本不在乎,他们是不是饱受磨难,是不是自相残杀,是不是活是不是死,都与我们有什么干系?贪嗔痴魔的诞生是众生自种的恶果,但是,我们不想这恶果,有一丝一毫的可能报应在义父的身上。”
他唇角本就不多的笑意收敛了,没什么表情的五官沉郁而冷漠,平静道:“我们是必死无疑的了,可义父还要好好地活下去。你是后己宗的一峰之主,是万人景仰的瑶光仙尊,一旦因为我们的缘故让始魔再次作恶,就一定会牵累到你。”
“义父。”负雪看着他,慢慢道,“在山上一个人喝酒下棋种桃花,好像是无趣了些,寂寞了些,但总比每日为俗务烦心要来的更好,是不是?”
天南接了一句:“你那么娇气,妖兽的血溅到身上都嫌脏,还是好好地在山上喝你的酒,下你的棋得了。”
郁小楼怒目而视:“娇、气?”
天南歪了歪头,冲他挑了下眉,阴郁的眼底渗出点儿笑意,几分揶揄,几分挑逗。
郁小楼冷冷盯着他,忽然朝他呲了下牙。
两人都一愣,郁小楼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好像过于幼稚,不由抿住嘴唇别过头,懊恼地红了脸。
兄弟俩不由自主盯住他,眼见着那点儿淡淡地绯色从面前人玉白的耳垂上一点一点蔓延到面颊,如一点朱砂滴入清水,迅速扩散蔓延,铺成一片灼灼的红云,叫人只是看着,就控制不住地口干心痒,很想去捏一捏揉一揉咬一咬。
天南不笑了,眉骨微微压低,一双灼灼血瞳隐入阴影中,像一头亟待饮血的饿狼。
负雪端端正正地坐着,搭在腿上的一只手无声拢起,默不作声地撚了撚指尖。
突然的安静令人属实不自在。郁小楼努力把话题拉回正轨,正色道:“总而言之,你们少给我在这儿天花乱坠地哄我,不准搞那个什么劳什子‘凤凰涅槃’,要是叫我发现了,你们就试试。”
负雪顿了顿,不是很意外地垂了眼,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
天南倒是忍不住磨了磨后槽牙,说:“那万一真叫那魔神跑了怎么办?”
“不会发生那样的事。”郁小楼平静道,“我给你们兜底。”
两人沉默下来,郁小楼转脸看他们,略有些讽刺地笑了:“怎么,你们既然口口声声说爱我,那么死在我手里,不是最好的结果么?”
“我不怕沾你们的血。”他盯着两人,慢慢道,“到了那一日,我亲自送你们上路。”
“死亡并不是多么可怕的事情,死在我手里,才是你们最圆满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