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章（2/2）
他暗自修习双修之术已逾半月，系统空间内那一缕残念的能量才吸收了最多一半，若是现在就动手，下场绝对只有一个——打不过。
更不要说能在保全双生子自身意识的情况下杀死两尊已经被始魔控制的金丹境以上的傀儡。
这完全打乱了他全部的计划。
念头急剧转过脑海中，他倏然意识到——他还活着。
无论系统能不能联系他，只要他任务失败，那么他身为宿主的意识就会立刻被世界意识排斥出去——但他现在还活着。
他的任务还没有失败，换句话说——这个世界的男主还没有死亡。
“……不，你没有。”他狠狠松了口气，才发现自己已经冷汗满身，指尖一片冰凉。
始魔一直看着他，眼见他脸上闪过惊惶、恐惧、愤怒、难过交杂的情绪，又在极短暂的时间内迅速恢复了镇定，不觉挑了挑眉，饶有兴味似的笑起来：“汝如何知晓？”
声音还是熟悉的声音，脸也是熟悉到不能更熟悉的脸，甚至从语调到表情都呈现出一种春日煦风般地温和斯文，郁小楼却不可遏止地生出厌恶来，好像看到一尊精致无暇的琉璃盏被溺了一泡尿，冷冷道：“你无需知道。”
理智一回来，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身上一片布料都没有，对面的男人当然也是□□，不由在心里将某个不但自己喜欢裸睡还强迫别人裸睡的混账狠狠骂了一百遍，目光扫视一圈，用力抽出自己的手，抓起被子裹在身上。
被子并不厚实，裹在身上也不觉臃肿，只是男人被他扯去了身上唯一的遮挡，那画面就有点儿……不忍直视。
始魔低头看了眼“自己”，似乎也很无语，目光擡起，从郁小楼脖颈上遮都遮不住的吻痕缓缓落到他手腕上明晃晃的漆黑铁铐，诡异地沉默了一瞬，又笑了：“如果没记错的话，你们好像是，义父子？”
郁小楼手腕上被他的指甲戳出几个血淋淋的伤口，却都不及心里这一刀插得疼，忍不住咬牙，恼火至极：“又不是亲的……！”
天杀的！他被两个混账儿子弄成这样，到头来还得替他们两个杀千刀的遮掩……虽然不合时宜，郁小楼还是控制不住一阵郁卒。
他咽下一万句脏话，冷冷看向面前的男人，问：“你是杀定他们了，是么？”
始魔袒身露体，却丝毫不见窘迫尴尬，反而屈起一条腿，懒懒搭着手，倒是好一副悠然自在的姿态，微微笑道：“汝不想吾杀他们？”
“废话。”郁小楼冷笑，沉默片刻，忽然说，“你要我的魂魄，随便拿去，不要……杀他们。”
说到最后几个字时声音已显出滞涩，郁小楼看向面前的人，目光定定的，黑白分明的眸底好似藏匿着最后一丝忐忑的希冀。
始魔饶有兴致地观察了他半日，然后笑着摇头：“抱歉，恐怕要令汝失望了。”
郁小楼目光中露出一丝无措的茫然，但很快就垂了眼，遮去那一丝泄漏的情绪。
虽然他心中已有足够周全的对策，但也不好在始魔面前表现得过于有恃无恐，否则万一叫他起疑，再整什么幺蛾子怎么办？
这场博弈中步步杀机，他们面对着极为恐怖强大的敌人，一子错，满盘皆落索，郁小楼不会冒这个险。
他沉默了片刻，道：“可是，你似乎更中意我的魂魄？”
“所以？”
“所以为什么一定要夺他们的舍？”郁小楼重新擡眼，慢慢道，“我很好奇，他们那具躯壳有什么东西吸引着你。”
“当然是他们的‘痴’啊。”始魔道，“他们对汝的‘痴念’源源不绝，即是吾最丰沛的养分，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如何不竭？”郁小楼冷笑，“你吞噬了他们的魂魄，夺了他们的躯体，就是再浓厚的‘痴’，也会很快迎来枯竭的一日。”
“此言差矣。”始魔竖起一根手指优雅地摇了摇，唇角的弧度意味深长，“吾似乎忘记告诉你，谁说吾要杀死他们？吾非但不会杀死他们，甚至会允许他们的魂魄与吾永存。”
郁小楼迟钝地领会到他言下之意，猝然缩紧了瞳孔。
“是的。”始魔唇角笑意愈深，只看他的表情，完全令人意识不到他其实正在说多么残忍的话，“从此后，吾之意识，即是囚笼，他们会一直陪伴着吾，长存于世——这其实很好，对不对？”
郁小楼脸色惨白，已经完全说不出话。
原来，原来双生子真正的下场是这样——不会真正死亡，却也不再拥有生命，他们的意识会被永远囚困在始魔的意念中，不能说话不能行事，只有眼睁睁看着始魔使用着他们的身体行走于世，是行善是作恶，都与他们无关了。
这样的下场……这样的下场，简直生不如死！
郁小楼几乎立刻就联想到一个地方——虚无之地。那个鬼地方不也是一样？完全剥夺人的主观能动性，剥夺生而为人的自由和独立，如果始魔用他们的身体去杀人，去做尽天下已知未知的一切恶事……怎么办？！
义父，我们不想做怪物——天南沙哑的呢喃忽然又响在耳畔，郁小楼感到头晕目眩。
“但是，但是你以人之痴念为食，天下众生的痴供养你一人还不够？！为什么非要他们永生永世不得解脱……”
郁小楼神思恍惚，眼前倏然闪过无数纷杂破碎的画面——仙门中一人只是出言不逊，就被始魔活活剥皮……开云寺观真大师意图弑魔，被生生打飞数十丈，吐血几死……始魔手段如此残忍，一旦果真得逞，拥有可以自由行走六界的躯壳，会如何行事简直想都不用想。
他明明完全可以彻底吞噬、抹灭双生子的自身意识，却偏偏要用这样残忍的手段幽囚他们的魂魄——一丝微末灵光倏然闪过脑海，郁小楼一把揪住，猛地擡头：“你不能杀人！”
始魔残念的能量如此恐怖，那些对他冒犯不敬的人明明他动一动手指便能像碾死蝼蚁一般轻易抹杀，却偏偏只动用残忍却不伤性命的方式，甚至不惜多费些功夫只为让双生子“不死”——
始魔一直瞧着他，闻得此言，就挑起眉笑了，竟然还有些赞赏似的，说：“汝果然聪慧过人。”
郁小楼呼吸急促，厉声追问：“你为何不能杀人？若是杀人又会怎样？！”
“告诉汝也无妨。”始魔笑吟吟道，“其实原因也简单——吾被女娲与伏羲联手封印时，曾被下了一道神谕。”
“吾若再多杀一人，便会招致天谴，彻底魂飞魄散。”
郁小楼心头猛地一跳——天谴？！
但是始魔又道：“好心劝汝一句，汝不必枉费心思，毕竟，吾要杀的人活不了，吾不愿杀的人，便是阎王亲自勾去了魂魄，吾也自能令其——奈何返生。”
“……”郁小楼死死咬住后槽牙，耳边一时只剩下狂躁失序的心跳。
他怔怔地说不出话，却见始魔忽然皱起眉头，那张脸上面具似的笑容似乎裂了缝，露出一丝阴沉的不悦来。
始魔轻轻“啧”了一声，喃喃自语：“还真是顽强。”
郁小楼心中一动，紧紧盯着他的脸，意图捕捉某种熟悉的存在。始魔察觉了他的目光，就擡起眸来，朝他微微一笑：“看在汝深得吾心的份上，吾可以再告诉汝一件事——”
“汝这义子来历似乎不凡呢，吾也是近来才知晓，原来这二人双体一魂，魂魄中竟落了枚‘神印’，否则吾早以夙愿得偿，又如何拖延至今……真是，令人不快啊。”
他看了他一眼，似乎意味深长：“汝来去自由，不会久留于此，又何必执着这二人，枉自伤怀？”
“吾怜痴人，既借了汝这两个义子的舍，便算吾欠汝一个情，日后若有所需，尽可告吾，必施援手矣。”
他说着话，声音渐趋幽渺，直至低沉模糊，到最后几个字时，面前人脸上的笑意便如雾一般缓缓淡去，声音犹在，唇舌却闭拢了，飘渺空灵的尾音消失殆尽时，男人闭上眼睛，直直倾倒下来。
郁小楼下意识扑身上前，将他接在怀中，却被男人沉重的身躯一压，撑不住地倒入床褥，凌乱的长发糊了他一脸。
身上的人呼吸渐渐恢复平缓，高热也有退散的趋势，眼皮下不再乱动，似乎终于安定下来，陷入了昏寐。郁小楼细细检查一遍，悬在高空的一颗心才重新落回了胸膛。
男人失去意识的身躯死沉死沉，郁小楼却诡异地感觉到一丝安心。他缓缓放松了身体瘫在床上，长长吐出一口气，朝空气比了个中指。
“欠你妈的情，去死吧！老阴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