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2/2）

他语无伦次，眼泪控制不住地涌出来，又被剧烈的狂风卷向黑沉的天际。

大颗大颗的雨点突然砸下来，冰凉的，冷硬的，像一个个刀片割过脸颊，头顶的雷炸得人耳膜嗡嗡作响，锋利的电光一道道轰然劈落在天台上，仿佛某种不耐烦的催促和威胁。

男人浅金色的眼瞳深深凝视着他，没有往旁边分去一个眼神，说：“小楼，我要走了。”

郁小楼语无伦次的哀求戛然而止，睁大了眼睛看他，似乎没办法理解他说的话。

半晌他费力地嚅动几乎被冻僵的嘴唇：“走？”

“你要去哪儿？你能走哪儿去？你，你连身份证都没有你能走哪儿去？！”

男人很浅地笑了一下，却不回答他的问题，说：“小楼，给我取一个名字吧。”

“我不需要名字，但是，我想要一个你给我的名字。”他捧着他的脸，温柔的目光一如往常，“小楼，给我一个名字，好不好？”

“……不。”郁小楼张了张口，想也不想地摇头，“不要，不给，你想要我给你名字就不要走。”

他声音倏然尖锐起来：“我去坐牢，去偿命，怎么样都可以随他妈的便！你不准走，你得等我，我进去十年你等我十年进去二十年等我二十年，我死了你他妈就给等我一辈子！”

似乎“他去坐牢”和“这个人要走”两件事情之间并没有必然的联系，“这个人走了”并不会就让他可以“不用去坐牢”，但此时此刻郁小楼不管不顾的呐喊像终于抽出匕首刺破了两人之间长久以来的某种心照不宣的默契，一时间两个人都沉默了下来，耳边只剩下狂风骤雨的呼啸和雷电狠狠擦过空气的声音。

半晌，男人低笑着摇了摇头：“不行。”

“我的小楼聪明，漂亮，善良，坚韧，你值得更好的未来。”他摸着他的脸，说，“你是自由的蝴蝶，就应该在盛夏灿烂的阳光里飞舞。”

“小楼，我不要你被囚困，不要你沉沦，不要你被困死在漫长的凛冬。”

“小楼，等夏天，好不好？”

“我不会离开很久，我会在盛夏最灿烂的阳光里，再次和你相遇。”男人微笑，“我会永远都爱你——我答应过你的，还记得吗？”

他说我爱你，他说我不要你沉沦。

郁小楼突然推开他，从男人温暖的怀抱里离开，他在他的目光中后退，一步，两步，神色冷静，声音沙哑：“你非走不可吗？”

男人盯着他离开的动作，眸心微不可察地沉了沉。

“好啊，那你走吧。”郁小楼听见自己吐出冰冷的字句，“我不会等你，也不会再爱你，我会和别人上床跟别人说爱，我会一直恨你，一直——！”

男人盯着他看了很久，然后忽然笑了：“你不会。”

随后他转身，朝天台外擡起一只手，颜色苍白的掌心里忽然划开了一道破口，从裂口中淌出金色的血液来。

郁小楼睁大了眼睛。

金色的血液涌出伤口，遇到风就变成一团浓郁的金雾，很快就被狂风吹散，于是天空上落下的每一滴雨水都沾染了淡淡的金色，从天际奔涌到人间。

那实在是太过震撼的一幕，密密麻麻的雨滴泛着浅浅的金光奔涌向人间的都市，在这满世界的金芒中就连城市中缤纷的霓虹灯都黯然失色，那金芒柔和、华美而神圣，仿佛会洗刷城市每一个犄角旮旯中黑暗肮脏的罪恶。

郁小楼怔怔擡起手，看着金色的雨滴落入掌心，那一瞬间他忽然有种什么东西在身体里逐渐流失的错觉，那些压抑的、灰暗的、血腥的和温暖的、安宁的、热烈的一起从身体里被这雨水一点一点冲刷掉，并且永远都不会回流。

不……

他张开嘴，细弱的呢喃却被骤然激烈的雷鸣轻易覆盖，不远处的人回过头，这一次不是错觉——他整个人都在迅速变透明。

男人朝他微微笑起来，苍白的薄唇轻轻张阖，似乎说了句什么，可他完全听不清，下一瞬，他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数十道闪电一齐劈在他身上。

男人笑着，被雷电劈得身体轻轻晃动，随后就在他无比恐惧的目光中向后仰倒，坠下了天台。

“不——！！！”

郁小楼撕心裂肺地怒吼，脑子里一片空白，他朝男人跌落的地方狂奔，不顾一切翻过围栏，朝数十层楼之下的黑暗里一跃而下——

“醒醒！”

郁小楼猛地睁眼，胸膛尚在剧烈地起伏，耳朵里全是自己鼓噪的心跳，一滴泪从眼尾滚下去，洇入冷汗浸湿的脖颈。

天南一双眼睛凶光四溢，冷冷地问他：“又梦到那个人了？”

郁小楼盯着他半日，数日间凌乱的记忆渐渐回溯，他扬起一巴掌狠狠抽在他脸上，“啪！”一声亮响清脆极了，袅袅余音半日不绝。

这一下丁点没留力，没人预料到在经历那样混乱的半个月之后他还有力气打人，天南妖光凛凛的血瞳有一瞬间茫然，不自觉擡手摸了下自己的脸。

须臾回神，天南勃然大怒：“我还没跟你算账，你倒还来打我？！”

“我想打便打了！你待怎样？！”郁小楼厉声道，“你算什么帐？我他妈欠了你什么？你要觉得我欠了你，你倒拿剑来杀了我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