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1/2）
第232章
当郁小楼脖颈上最深刻最狰狞的那一枚牙印好得只剩下一点淡红痕迹的时候，已经耽搁了很多天的离别终于还是来了。
他换好衣裳，摸着铃铛慢慢从屋子里出来的时候，双生子正在檐下站着，听见门响声，两人回头，望见他一袭红衣，步履平缓，迈过门槛时垂在颊侧的一缕乌发被迎面的风朝后拂起，露出清晰秾艳的五官，和一双没有情绪时略觉锋利的眉眼。
这一眼中，仿佛这人仍是那个落绮峰上孤僻落拓的红衣仙人，是对他们疏离冷淡不容亵渎的义父，没有瞎着眼，没有受过伤，平静无波的目光波澜不惊地瞥过来，下一瞬就会对他们皱起眉，冰冷甚至厌恶的，说，怎么把自己搞成了这副鬼样子。
负雪下意识想要背过身，或者用衣袖遮住自己的脸，天南抿紧了嘴唇，赤红的兽瞳中有一瞬间微不可察的胆怯和瑟缩。
但是很快，两人就反应过来他们的义父看不见。
怔怔看着他走到跟前来，淡淡开口：“走罢。”
负雪缓慢地眨了下眼睛，说：“好。”
他转身撑开伞，素面油纸伞已经足够宽大了，还是没有犹豫地被倾向郁小楼，将他严严实实地遮挡，保证一线雨丝也溅不到他的衣袖上。
郁小楼没有停顿地向前走，衣袖被轻轻地牵着，牵他的人很克制，严丝合缝地谨守着礼义廉耻，完全不会令他感觉到冒犯。
天南没有打伞，甚至没有给自己罩上一层避雨的结界，盯着郁小楼从面前过去，就紧跟着转身，擡脚跟随在他身侧。
三人沉默地走过一段路，负雪除了提醒他“有台阶”“小心门槛”之外没有多说半个字儿，而一直极尽冒犯亲昵地天南一反常态，只沉默地走在他身边两步远的地方，从始至终一言不发。
这样的安静是养伤这几日来三人间常有的，可不知为什么缘故，郁小楼此刻却有些莫名的心悸，有一种眼睁睁看着什么东西要从掌心里流走，却不可捉摸不能挽留的怅然若失。
他终于忍不住开口，自语似的，轻声道：“这雨下了许多日，怎么还是这样大。”
甚至还有闪电，不时划亮他视线中暗淡的光线，隐隐听着有闷雷，在厚厚的云层中模糊地咆哮。
负雪却好像并不想说话，只是简略地嗯了一声。
郁小楼朝他的方向偏了偏脸，随口吩咐：“这样大的雨，恐怕凡间会闹洪灾，你们既在此处，记得去看看。”
负雪低低道：“知道的，义父。”
随即又没有话说了。
一路沉默着下山，已经过了很久，郁小楼问：“还要继续走么？”
身边安静了片刻，负雪停住了脚步：“那么，就在这里罢。”
他轻声对郁小楼说：“义父回了后己山，让素问师伯帮你看看眼睛。”
“嗯。”
“后己山冷，义父身体还没有恢复，要多穿些衣服，袜子也要穿，不要再光着脚在雪地里走。”
“喔。”
“义父……也别再喝酒了吧。”负雪似乎想起什么，微微笑了下，“义父喝起酒来就止不住，若是又在雪地里喝醉了，也没有人能扶你进屋了。”
郁小楼有一点窘迫，皱眉道：“我是小孩子么？”
负雪想起秘境中他变成小孩子的模样，笑起来：“义父如果是小孩子，就好了。”
如果他是小孩子，是不是就可以像秘境中那样一直只能依靠他，被他抱在怀里头，或者躺在他的皮毛里，他绝不会允许他们之间有离别。
实在没有什么可耽搁了，天南站着不动，负雪看了他一眼，自己画了个“缩地千里”出来，温和的灵光照亮郁小楼的眼睛。
他回头看看面前两道面容模糊的人影，说：“那毕竟是凤凰宫，你们不要轻敌。”
从很早之前他就是这样，遭遇到实在无法承受的事情，他也只允许自己崩溃很短的时间，一天两天，最多三天。
他在很短的时间内崩溃、发泄和舔伤，擦干净灵魂上沾染的尘埃，三天后，继续去面对该面对的事，继续走该走下去的路。
更何况，他对这对亲自带大的兄弟俩真的没有恨。
所以此时，他仍然可以很平静地叮嘱天南和负雪“不要轻敌”，就像此前数年中无数次叮嘱过的那样。
说完，他收回视线，擡脚走入光圈中。
“义父。”
天南忽然叫他。
郁小楼回头：“嗯？”
那人影看着他沉默，半晌才沉沉开口：“对不起。”
又说：“照顾好自己。”
郁小楼当然可以照顾好自己，但是他莫名地不太喜欢他说这句话时候的语气，就说：“别的事，等你们回来再说罢。我走了。”
光圈逐渐缩小，那道削瘦但是挺拔的背影随之消失，头也不回。
“缩地千里”彻底关闭，那个刚刚还在叮嘱他们“不要轻敌”的人，这时候大约已经踩上了后己山腰的台阶。
天南仍然盯着面前已经空无一物的空气，盯得很用力，猩红的兽瞳似乎融化了，要滴下血红的液体来。
“还真是，毫无留恋啊。”他嗤笑，声音森冷沙哑，似恨又似哭。
负雪沉默着，慢慢收起已经失去了作用的油纸伞，在瓢泼不歇的大雨中定定站了很久。
随即他闭了闭眼，借这个动作驱散了眼中一点湿润的雾气，道：“走罢。”
已经耽搁得太久，他们也该去做自己要做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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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滴……检测到宿主已上线，系统重新加载中……滴……滴……】
郁小楼站在台阶上，沉默着不动。
从他踏入“缩地千里”时脑子里就开始催命似的“滴”，直到脚下已经踩上山腰的石阶，冰冷平直的机械音依然在提示“系统加载中”。
还真是阴魂不散。
山门轮值的弟子已经迎上来：“师，师尊？”
听见他的声音，郁小楼心中微微一松，想，这下省事了，颔首道：“清让。”
宋清让不防见到他，诧异又惊喜，验过腰牌就忙不叠说：“您终于回来了？！您身体怎么样？伤痊愈了吗？怎么是您一个人回来，两位……两位师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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