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1/2）
第188章
知道仙师什么都不缺，就喜欢一口“忘忧水儿”，率性爽快的汉子们甩起膀子，将仙师灌了个暗地昏天。
郁小楼喝多了，双颊飞红，眸中沁水，歪斜靠在负雪身上，笑眯眯看着篝火边大声说笑、高谈阔论的人。
春日的夜晚不冷，很舒服的清凉，篝火的红光在人们的笑脸上跳跃，温暖的，烘得人手脚发热。
身体中的酒意缓缓挥发，被篝火暖得更浓三分，郁小楼脑中一片空白，几欲昏昏睡去，模糊听见耳边有谁说什么。
“嗯？”
他从鼻腔中懒懒哼出一点声音，尾调拖得有点长，声音沙沙的，说不出的味道。
天南顿了顿，脑子里将这一声转了几圈，才恋恋不舍地开口：“师尊，你醉了，我们扶你去休息？”
郁小楼无意识把脸颊在身边人的肩膀上蹭了蹭，说：“不要。”
村民们正在讲狐貍精的故事，很精彩，他想听完。
负雪抿着唇，正襟危坐，任由他靠着，一点也不敢动弹。
天南微微垂眸，敛去眼中一点暗色，从芥子袋中抽出一件外袍，展开来披在郁小楼身上。
郁小楼水光氤氲的眼底倒映出摇晃的火光，看见那精壮的小伙一手端着酒碗，一手在半空中比划出挥刀的姿势：“那狐貍精看我不上钩，便张开血盆大口，露出满嘴的獠牙，只听一声怪嚎！哗的一声阴风四起，那狐貍精就——猛地冲我扑将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我一个手起刀落，将柴刀狠狠朝它劈过去——只听‘咔嚓！’一声，鲜血四溅，一截毛茸茸的尾巴就咕噜噜从刀下滚落——！”
他声调抑扬顿挫，忽而轻如悬丝，让人的心忽悠悠跟着高高吊起，忽而重如落锤，将悬在半空的心猛然砸落，惹得众人一时间屏息凝神，一时间又齐齐惊呼，将氛围烘托出十分。
郁小楼忍不住笑了一声，懒洋洋道：“这小孩谁啊？这么有趣。”
负雪冷冷道：“不知道。”
装模作样，哗众取宠，有趣在哪儿？
天南端了一碗水过来，正听见后面一句：“知道什么？”
郁小楼笑着，说：“你们学学他，这才是年轻人该有的样子。”
天南半蹲下来，将水碗捧到他唇边，温声道：“义父，喝水罢。”
别说话了。
碗沿被轻轻抵在唇上，郁小楼意识混沌，下意识乖乖含入一口水，眼睛还望着不远处篝火旁说书似的青年。
他看着别人，却不知道篝火边的年轻男女们都在悄悄地看他。
少男崇拜他仙人的身份，少女恋慕他绝顶的容貌，明里暗里多少躁动的目光，郁小楼却丝毫不曾察觉，靠在负雪身上只是笑。
他的发髻散了，被天南轻轻抽掉了木簪收进袖子里，三千青丝一半披落肩头，一半逶迤拖地，衬着火光里一张白如珠、润如玉的美人面，长眉斜挑，勾着风流，眼尾拖曳，飞着残霞，挺直的鼻骨线条秀美干净，唇色很红，如新绽的桃花。
这是一张美得有些侵略性的脸，清醒的时候一顾一盼都带着一种恣肆的锋利感，此时喝醉了，懒懒歪靠在那里的时候，凌乱披散在肩头的长发、微微有些松散的眸光、眼尾一点淡淡的困倦，都让他看起来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
非要比拟的话，就像某种猫科动物在餍足后卸去攻击性、窝在草丛中懒洋洋舔爪子的模样儿。
刚刚讲完“砍柴郎大战狐貍精”故事的青年获得了众人热烈的捧场，心爱的姑娘却只管用袖子掩着半张脸，含羞带怯地偷偷看别人，心中不由愤懑顿生，被酒劲一催，就生出十分的好胜心，忍不住抓起酒坛，擡脚就朝这边走过来。
阴影遮挡掉火光，覆在郁小楼身上，郁小楼撩起眼皮，望见他就笑了：“哦，是你呀。”
声音是带着懒倦的低弱，沙沙的，像春风裹着淡淡的青草香气，漫不经心拂过人耳畔。
青年愣了愣，雄赳赳气昂昂的夸耀心顿时就被吹灭了大半，半晌反应过来，将酒坛子向前一递，目光挑衅：“听说你是北方过来的仙人？”
天南要开口，却被几根微凉的手指轻轻压住了手腕。
他一顿，就听身边人懒懒笑道：“是啊。”
“那去山上抓狐貍精，你敢吗？”
郁小楼笑：“这山上真有狐貍精？”
他笑起来太好看了，以至于青年好久才反应过来这句话里的意思，不由勃然大怒：“你觉得我是在吹牛？”
“没有啊。”郁小楼眨眼，“我是真的不知道。”
青年：“……”
剩下的夸耀心也像根燃到尽头的蜡烛一样，悄无声息地熄灭了。
“真的有，我发誓。”他狠狠皱眉，朝面前人弯腰，压低声音，“……但是村里人都不相信。”
郁小楼又一次笑了，也放轻声音：“那你觉得我就会信？”
“是真的！”青年看起来有点着急，他急起来手里就爱瞎比划，说，“我们村里有一个疯子，就是被狐貍精勾去了魂了！你们没见过是因为他家里人不让他出门，也不相信山上真的有狐貍精！”
他看起来有一点沮丧，一屁股坐到地上，抱起酒坛子仰头灌一大口，说：“我每次给大家说这个，人都以为我吹牛，我干嘛要吹牛？变成疯子的是我好兄弟！”
“那你怎么确定，你那好兄弟就是被狐貍精害的？”
“我当然确定！”青年脸皮涨红，就差没赌咒发誓，“他变疯之前有一段时间突然很喜欢上山，后来接连数日都没有踪迹，是我找上山，把他从树坑里背回来的！回来他就疯了！之后我去山上，就碰上了狐貍精！你说，你说！要不是狐貍精，谁能害得他这样？！”
他抱着酒坛子念念叨叨，一点冰凉的金属轻轻点点他肩膀。
“？”
青年转头，看见一只剑柄搭在他的肩膀上，相貌俊美的青年面目表情：“你压到他的衣服了。”
“……”
青年下意识挪开屁股，负雪冷淡垂眸，轻轻牵起那片衣角，指尖微光一闪而过。
青年大奇，愣愣看着他：“那是……什么？”
天南微笑：“清洁术。”
“…………”
他看起来很想吐槽些什么，然而双生子一个面无表情，当他是个屁的模样儿，另一个看起来笑眯眯的温和友好，那双幽绿的眼眸却没有丝毫笑意，长久盯着一个人看的时候，莫名令人悚然。
郁小楼被酒意泡发的脑子没办法关注他们之间的小动作，看起来像发呆一样安静了一会儿，忽然说：“如果真的是能勾掉魂魄的狐貍精，那它不可能被一个凡人伤到的。”
“我……”
青年噎住，半天也没说出来话。
郁小楼朝他笑笑。一缕风吹起他面颊边的头发，飘起来遮住了眼睛，被天南伸手理顺了，又一次说：“义父，回去歇息吧。”
这次郁小楼没有拒绝。
篝火旁的村民们也就散伙了，三五成群回家去，郁小楼一手搭在负雪的肩膀上，踩着月色慢慢走。
一路上倒是有很多人跑来问他喝了酒难不难受，郁小楼喜欢微醺的状态，没有用灵力化解酒意，脸上带着笑，略有些含混地回应村民们的善意，虽然他踉跄的步伐并没有多少说服力。
年轻姑娘们害羞，隔得远远地看他，和姐妹们叽叽咕咕地小声说话，郁小楼擡眼瞥见，就朝她们笑了下。
姑娘们赶忙躲开视线，又忍不住来看他，却正正撞上双生子幽深的目光。
双生子面容俊美不似凡人，又充满干净纯粹的少年气，本是很招小姑娘喜欢的模样儿，然而当他们面无表情一同看过来时，那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庞就仿佛浓重夜色中悄然浮出的幽灵，两双绿莹莹的眸子闪烁着冷色调的微光，根本毫无一丝属于人类的温度，就像是……某种在深林中缓慢走出的野兽，随时会扑上来，狠狠咬断胆敢觊觎他们宝物的人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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