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2/2）
女子看了她一眼，慢慢走到桌前去，蹲下来将满地散落的东西一一捡起，房间里一时没有人说话，只能听见东西碰撞的轻响。
将镜子同妆奁重新摆放整齐，女子起身，走到床边去，叫了声：“卿卿。”
沈卿卿把脸扭到一边，不想理会她。
“卿卿……”女子坐到她身边，两只手握住她肩膀，轻轻捏了一捏，“卿卿为我的心，我当然明白，只是你不知道那瑶光仙尊的为人……”
沈卿卿冷笑：“你明白？你明白什么？你从来就这么刚愎自用、一意孤行！从来就没把我当回事！你若是真明白，那明知道我担心你，还要把自己在这儿困着！也把我、把我……”
她泄出一丝哽咽，咽住声音不说话了。
女子抿抿唇：“可是，瑶光仙尊是个嫉恶如仇的人物，在他眼里，非黑即白，从没有‘苦衷’一说，我已经，已经做了那么多错事，如果去请他帮忙，只怕到时帮不了忙，反而被他一剑杀了……”
顿了顿，又道：“或许我懦弱，不敢冒险，可我只想同你好好的……”
“好好的什么？就这样茍活着？我在青楼，你在魔窟？”沈卿卿冷笑，“你也好意思管这个叫‘好好的’！”
女子眼底泪光一闪而过，倏地起身：“今夜出来够久了，只怕那个人要起疑心，卿卿，我要走了。”
沈卿卿背着身不做声。
女子深深凝着她背影，沉默许久，还是忍不住道：“我在想办法了，卿卿，若是顺利，最晚重阳节后，我会来找你，若是不成……”
“若是不成……”她咬咬牙，“十日之后，你便走吧，就当带着阿姊，去吃江南的桂花糕……”
“谁要带着你！”沈卿卿猛的转身，已是泪流满面，“我不带着你！你已经是鬼了，再死掉就是魂飞魄散！我上哪儿带着你？！我拿刀抹脖子死了，变成厉鬼去找那个人拼命！然后被他变成下一个你！”
“沈卿卿！”
“别叫我！”沈卿卿眼泪滚滚而下，“你什么都不告诉我，什么都不告诉我！我逼了又逼你才肯故弄玄虚地说一句‘我在想办法’！我不是你的下属，只知道听命办事！既然这么不把我当回事，你还来柔情蜜意地招惹我做什么！或许你当初就该让我死了！我死了，现在大家都不用这么痛苦！”
女子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只怔怔看着她。
沈卿卿用袖子遮住脸，那么一位冷艳的美人，直哭得哽咽难言。
房中的气氛变得冷寂，只剩下燃过香后的残香在冰冷空气中幽幽漂浮。
半晌，沈卿卿哭声渐止，仍拿袖子遮着脸，低声说：“你把自己的东西从我身上拿走吧。”
女子英气的脸上掠过惊慌，下意识朝她走近一步：“卿卿……”
“我认真的。”沈卿卿道，“莫公子说郡守大人请他重阳节除祟，你的东西在我身上，会被发现的。”
“以后……也不要来找我了。”
她放下手，露出哭红的眼睛来，并不看她，半张绝色的脸神情冷漠：“今晚找你来，原本也是为了这个事，如今看来，你我就此一别两宽，倒是两全其美，从此后，你也不用遮遮掩掩得这么狼狈，也不会因为我被威胁拖累了。”
女子彻底怔住。
她本就是不善言辞的人，这时候更觉嘴笨，越是急切地想表达，越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沈卿卿眼尾那一抹湿红落入眼中，太刺眼了。
她曾发誓，曾发誓不会再叫这个小姑娘难过的，可她还是让她难过了，让那么坚韧的，被卖进青楼也没有哭过的一个女孩儿，在她面前哭得这么可怜。
胸膛里那颗心早就死了，可她怎么还会感觉到痛。
痛彻心扉。
她静静站了半晌，然后说：“好，我去找瑶光仙尊，我求他……你，你别哭了。”
“——谁找我呢？”
蓦地，一道含笑的声音插进来，清亮，微微带着点儿彬彬有礼的低哑，惯有的漫不经心的语气，却瞬间冲破了室内令人压抑的冷寂。
两人一惊，女子迅速掠至床边将沈卿卿护在身后，才朝声音来处看去：“谁？！”
只见那扇窗前，不知何时竟然坐了一位青年男子，一身红袍鲜艳夺目，乌黑长发被窗外的风吹起，一双眼睛在黑夜中也熠熠生辉，几乎要夺去他身后夜空上那一钩银月的光辉。
“瑶光仙尊……？”
郁小楼看向女子，挑了挑眉：“这位姐姐看着眼生啊，请问姐姐贵姓芳名？”
“……不敢当。”女子脸色僵硬，半晌开口，“我姓傅，单名岚。”
“傅姑娘。”郁小楼点点头，轻轻跳下来，笑眯眯道，“冒昧前来，似乎打扰两位姑娘说话了，还望姑娘不要怪罪。”
……谁敢怪罪！
沈卿卿从傅岚身后转出来，一双凤眸紧盯着他：“莫公子什么时候来的？”
“啊，我想想。”郁小楼道，“大概也就是……‘不如我杀了他’的时候吧。”
两人：“……”
两位姑娘脸色僵硬，郁小楼倒怡然自得，很自来熟地踱去梳妆台前，伸手在香炉灰中轻轻一抹，撚了撚指尖：“果然是犀角香。”
沈卿卿紧紧抓着傅岚的手：“公子一开始就知道了？”
生犀不可烧，燃之有异香，沾衣带，人能与鬼通——她常以此香招魂魄，身上便带了香气。
所以这人从一开始，就知道她说了谎！
郁小楼笑：“惭愧，在下不过一个只会招摇撞骗的神棍，不巧见识过这世间奇宝，巧合，巧合。”
他像是看不见姑娘脸上僵硬至极的表情似的，含笑看向沈卿卿身侧的女子：“听起来，似乎傅姑娘认识我呢，只是我却不记得，何时有幸与这样的佳人结下一面之缘？”
他的姿态松散至极，两个人却丝毫也不敢放松，傅岚勉强笑了下：“数十年前，我为人间界军队统帅，与妖族鏖战时，曾被仙尊出手解困，所以印象深刻。”
“这样。”郁小楼点点头，“难怪姑娘气度观之不凡，非一般闺阁女子所能比。”
傅岚道：“只是仙尊看着，却和以前大不相同了。”
她犹然记得，数十年前的瑶光仙尊高高在上，分明生了一副绝好皮囊，眉眼间却戾气横生，阴郁桀骜，令人望而生畏。
而眼前这人，模样未改，却气质大变，眉眼恣意，举手投足间，竟是十分的潇洒风流。
魂都换了，自然不同。郁小楼笑笑，说：“故人难得……只是我似乎来得不巧，傅姑娘是要走么？”
傅岚看着他：“仙尊来了，我便不急着走了。”
“那可太好了。”郁小楼道，“我正有一事想请教姑娘。”
“不敢。仙尊请说。”
“我被我们宗主派遣，前来查一桩案子，只是在下无能，浪费多日也一无所得。”郁小楼看向她，微微一笑，“傅姑娘会有头绪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