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2/2）
“飞燕楼上瞧见你们两个了，想着几天忙碌，都没怎么见你们，就过来瞅瞅。”郁小楼瞥一眼天南捏在手里的簪子，说，“怎么忽然想起买这个，想送给心上人？”
他早就来了，难得看见两人对什么小东西似乎有兴趣，就在背后看了会儿，谁知道两个人穷酸的……
他想起两个少年人拿着人家东西掏不出钱来的那画面就觉得好笑，顺口说：“你们怎么就穷成这样了，几个师父都没给你们零用么？”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天南幽幽开口：“没有呢。”
他们兄弟俩在后己宗没有正式记名，并不算正式的弟子，也似乎不归任何人管。段不辞人好，却忙碌，想不起这些小事来，另外两位师尊本身就与这个人不亲近，教导他们，也只是出于后己宗宽厚爱人的宗训而已，更是想不到衣食住行这样的琐事。
而被他们唤做义父的这个人，却只知道种花酿酒，很长一段时间里，在落绮峰黄昏余晖中，醉醺醺同他们敷衍一句“回来了”，便已经是他们之间最亲密的交流。
郁小楼一顿，反应过来了。
他以为段不辞他们会分给双生子零用，段不辞几人又默认他有养育照管的责任，结果这兄弟俩竟然囊中空空，想买个喜欢的东西，却连区区二两银子都凑不出来。
“……”
谁能想到呢，竟然还是他的锅。
郁小楼轻轻咳了一声，罕见的有些尴尬，回头看了眼两人，低声道：“这倒是我疏忽了……”
两个人默默看着他，脸上并没有委屈伤心的神色，像是早已习惯了这种忽视。
郁小楼就又咳了一声。
双生子真不觉得委屈。给这个人当儿子，若是事事都委屈，那他们俩也不用活了。
两个人只想怎么把簪子送出去。
郁小楼想赶紧转移话题，却偏偏提起簪子，说：“你们还没说呢，买这个做什么？喜欢这样的首饰，义父回头送你们更好的。”
负雪开口：“义父……真的觉得这簪子很差么？”
“对……啊倒也不是。”郁小楼难得愧疚，不忍心贬低两人的审美，绞尽脑汁想了个溢美之词，“其实……挺好看的，适合送长辈——比如你素问师尊那样的，端庄，老成……嗯，很适合。”
这下连天南也笑不出来了。
沉默了一会儿，天南捏着簪子，想收进袖子里藏起来，负雪却忽然开口：“是要送你的。”
“或者送你们段师尊也行，这样式倒是男女皆宜……”郁小楼还没反应过来，顺口接话，“哦，送我的，那多谢……送我的？！”
他倏然顿住，僵硬转身，两个少年默默看着他，负雪神色不像是高兴，天南脸上也没了笑。
“……啊。”郁小楼舔了下嘴唇，“送，送我的啊？”
天南将簪子收进袖子里，淡淡笑了下，声音很轻：“既然义父不喜欢，那便算了吧。”
郁小楼看看两个人，想说什么，负雪却低低开口：“义父，走吧，别在这里挡着人。”
郁小楼简直尴尬得要命，一时也想不到应该说什么，只好点头：“那走吧。”
三人顺着长街默默走了一阵，谁也没想起“走去哪”这个问题，被裹挟在热闹烟火中，却安静得诡异。
半晌郁小楼道：“你们吃饭了么。”
这几日双生子并不总和他在一处，也很少回郡守府，身上还没钱，想也不会过得多舒服。
不待两人说话，郁小楼便又说：“义父带你们去吃饭……想吃什么？”
负雪不吭声，天南道：“吃什么都可以……我们不挑。”
他们如此懂事，郁小楼的良心迟钝地受到了一点点谴责。
他擡头看看，便说：“沈姑娘说望江楼东西不错，有很新鲜的鳜鱼……刚好走到这儿了，带你们去尝尝。”
他一提到“沈姑娘”三个字儿，身后两人都顿了顿，负雪道：“不去。”
郁小楼回头：“不喜欢吃鱼？”
“吃面也挺好，义父。”天南跟着说，“这家人多，想来味道也不会比鱼差。”
郁小楼顺着他目光望向街边一间小店：“……也行。”
小店外观古旧，像是有了年头，食客的确很多，将店里几张桌子都坐满了，只剩下外头还有几个座位。
三人挑了张干净桌子坐下，店小二立刻抓着抹布迎上来：“三位好！小店干面汤面羊肉面一应俱全，三位客官想吃点儿什么？”
郁小楼问：“你们想吃什么？”
天南道：“羊肉面。”
负雪道：“我也是。”
郁小楼挽了挽袖子：“那就三碗羊肉面，一碗多放点辣椒，另外两份清淡些。”
“好嘞！”小二利索抹过桌面，拎着茶壶倒了三杯茶，转身进去了。
店小二走了，三个人又沉默下来。
郁小楼心里那点尴尬劲儿还没过，只觉得这气氛实在诡异，便找话题来说：“你们奔波多日，可找到什么线索了？”
两人默默摇头。
然后又是安静。
郁小楼：“……”
他真想掀桌子走人。
桌上粗陶茶碗中茶水颜色浑浊，袅袅热气盘旋腾空，半晌，他勉勉强强再次开口：“你们怎么查的？”
天南眼睛望着桌子，姿态恭谨，低声道：“我与哥哥对妖、魔的气息敏感，便以双湖城为中心，慢慢向外查探，寻找有邪祟气息的地方……”
两人慢慢说了，负雪道出自己的猜测：“义父也看过了，那些尸首上的伤绝非人为，况且那些来揭榜的人也并非全然废物，能做出这样的事情，人为很有可能，但也绝对少不了妖魔作祟。”
“但我们查遍方圆数十里，也没有发现丝毫端倪，只能猜，是不是被掩盖起来了。”
“作恶的人不想被发现，自然会想尽办法掩盖罪证。”郁小楼点点头，也不嫌那茶水粗劣，端起碗来吹了吹气，慢慢问，“既然作祟的妖魔找不到，那么接下来怎么办呢？”
负雪道：“那便找到那个帮凶的人。”
“不错。”郁小楼赞许地看了他一眼，又问，“那么，怎么找呢？”
这次是天南先开口：“从最有可能的人下手。”
“谁？”
双生子对视一眼，神色犹豫。
郁小楼说：“知道还是不知道？”
天南：“不太……知道。”
“既然不确定，坐着等是没有用的。”郁小楼淡淡道，“宁可错杀，切勿放过，查到了自然好，查不到也能去去心中疑云，排除错误选项。”
两人点头：“知道了。”
郁小楼笑起来：“打算怎么做？”
“段师尊教我们说，人要做恶，并非无缘无故，必有所欲，我们只需要找到他的欲望，便能抽丝剥茧……”
“不笨嘛。”郁小楼吹开茶水上漂浮的油星，慢慢喝了一口，说，“那便开始查吧。”
“羊肉面来喽——三位客官请慢用！”
三碗热腾腾的羊肉面哐哐哐放到桌子上，一时鲜香四溢，雾气蒸腾，果然不差，金黄清汤上盖了高高一勺肌理分明的羊肉片儿，撒着翠绿的葱花，只是看着，便令人食指大动。
郁小楼抽了筷子，等小二走了，轻声道：“提醒你们一句……可以先查查他那位‘病重不能见风’的儿子。”
两人动作一顿，擡头看他：“义父可是已经发现了什么？”
“我能发现什么？”郁小楼笑，“我若是发现什么，也不用等你们去查了……好了，趁热吃吧，晚上还有事要做。”
天南问：“做什么？”
“今日我同人说了大话。”郁小楼挑挑眉，“晚上你们跟我走一趟，看看能不能捉到这条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