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2/2)
地上的兄弟俩保持着妖兽的警觉,立刻也跟着起身:“义父?”
郁小楼随手捞过外袍披上,已经走到窗前,只道:“姑娘醒了。”
两人从地上爬起,看他一手将头发从衣领中捞出来,一手轻轻推开了窗户。
“我在她身上留了道神念,那鬼回来我知道,姑娘醒了我也知道。”郁小楼回头看了眼两人,随口解释一句,道,“随我来。”
三人悄无声息落入隔壁房间,隔着一道朦胧纱帐,正看到女子挣扎着起身。
郁小楼在窗边停住脚步,轻咳一声,放轻声音:“衾衾姑娘?”
纱帐内的人影停滞一瞬,女子略有些沙哑的声音响起:“谁!”
“昨日姑娘落水,我救姑娘出来的。”郁小楼语气温和,低声道,“无意冒犯,还请姑娘见谅。”
女子静了半晌。
郁小楼耐心等着。
过了片刻,人影微动,纱帐被轻轻撩开,露出女子半张美艳苍白的脸庞。
她不叫喊,也看不出惊慌,甚至配合地压低了声音,轻轻道:“我身上的那东西,也是公子帮我收了的么?”
——她知道自己被附身?
郁小楼心念略转,便道:“惭愧,在下学艺不精,没能将那鬼捉住……她自己跑了。”
女子在纱帐后打量了他半晌,郁小楼略垂了视线,坦然由她审视。
女子道:“他们是谁?”
郁小楼:“是在下两位犬子。”
女子:“请问公子贵姓?”
“鄙姓莫。”郁小楼说,“敢问姑娘贵姓?”
“小女姓沈。”女子顿了顿,又说,“小字卿卿。”
纱帘被撩开,女子下了床,朝郁小楼盈盈一拜:“小女子被那鬼缠身多日,终得解脱……多谢莫公子救命之恩。”
郁小楼远远站着,擡手虚扶,轻声问:“请姑娘恕我冒昧……姑娘尊名是哪两个字?”
女子顿了顿:“公子何故佯做不知。”
郁小楼轻笑:“惭愧,在下只是觉得,如姑娘这般刚烈好女子,不该是那样的字。”
女子深深看他一眼,低声道:“公子是第……一个说这话的人。”
衾……谁家好女子,会用这样轻贱的名字呢。
郁小楼但笑不语。
“与卿俱是江南客,剩欲樽前说故乡。”女子低声说,“沈卿卿,正是小女之名。”
郁小楼点点头,又问:“姑娘是怎么会被那鬼附身的呢?”
沈卿卿顿住片刻,美艳的脸上慢慢流露出恐惧:“我也……不知道。”
郁小楼保持微笑:“?”
“我在刚来这儿的时候……寻过死。”沈卿卿低下头,睫毛已然湿了,声音很轻,“上吊,绝食,自残……什么都做过,那一天我几乎以为自己要死了,可,可还是……”
她声音里带上哽咽:“我也不知道怎么,就没有死成,但我的身体好像慢慢不属于我……我眼睁睁看着,看着另一个人控制我跳舞、卖笑,而我,而我什么都做不了……”
她发出一声竭尽全力也无法抑制的呜咽,已经泣不成声。
郁小楼抿了下唇,回头看了眼双生子。
负雪面无表情,天南还是含着笑,回给他一个疑惑的眼神。
郁小楼:“……”
俩便宜儿子没一个顶用的。
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哭泣的女孩子,几辈子都没干过这种活儿,半晌憋出一句:“我会帮你抓到她的。”
沈卿卿用帕子捂着脸,摇了摇头,低低啜泣着,说:“我害怕……我一点儿也不想抓到她,每一天、每一天,我就只想着她快点走,现在,现在终于走了,我……”
她又哭起来。
郁小楼就不知道说什么了。
最后还是沈卿卿自己好了,抹了眼泪,再次福身:“沈卿卿深谢公子大恩。公子有何所需,小女万死不辞。”
“不敢。”郁小楼道,“在下只想请姑娘帮一个小忙。”
“公子请说。”
“实不相瞒,在下是后己宗门下弟子,此番前来,只是为了查一桩案。”
沈卿卿道:“可是近日城中那桩挖腹剖心的案子?”
她一个二八弱女,说起“挖腹剖心”,脸上却丝毫不见恐惧忧虑。郁小楼颔首:“不错。姑娘莫怕,在下只是想多知道些案子线索,必不会让姑娘涉险。”
“我沦落此地,生死已然无畏了。”沈卿卿神色淡淡的,脸上还带着泪痕,再次朝郁小楼一礼,“公子放心,小女子记下了。”
郁小楼微微一笑:“那便辛苦姑娘了。”
言必,他转身要走,忽又止步回头,朝沈卿卿含笑道:“姑娘不必忧心,我早已叮嘱李妈妈,让她这几日不要来烦你,你且安心住着,待我手上事情一了,必会赎姑娘出楼,到时天地宽大,何处不能潇洒呢?”
沈卿卿一怔,看他带着两个少年推门出去了。
时辰尚早,西天一弯残月还懒懒挂着,东方的太白星才刚刚升起,天色依然一片暗沉,湖上笼罩着浓厚的雾。深秋的风已经称得上凛冽,细细拂过面颊,吹动湖岸上的残柳,送来湿凉的气息。
郁小楼深吸一口气,展了展肩背,残余的倦意霎时被席卷一空。
双生子跟在他身后,天南擡手,轻轻撚住一缕飘飞到眼前的长发,触手细软微凉,让人忍不住想张开五指,满把插入那人一头乌发中,尽情享受这令人舒适的触感。
负雪看了他一眼,又垂下眼去没吭声。
郁小楼丝毫也没有察觉,望着面前湖景,开口问:“你们觉得……这位沈姑娘如何?”
天南垂眼,又撚了撚手中长发才松开,说:“沈姑娘胆识过人,的确难得。”
负雪跟着道:“是个好女子,没有白费义父一番救人的功夫。”
“……?”郁小楼莫名觉得这两句话味儿不大对,品一品,却又品不出哪里不大对,轻啧一声,“谁问你们这个呢。”
两人顿了顿,天南道:“那鬼跑了,义父打算怎么办?”
负雪想了想,道:“那鬼或许和案子有关?可沈姑娘似乎是个无辜人,义父觉得从她这里入手,能行么?”
郁小楼看了两人一眼,就笑了:“还真是两只不谙世事的小崽子。”
两人:“?”
“谁说那位沈姑娘无辜?谁又知道那鬼真的就此跑了?”
天南皱了下眉:“义父是觉得沈姑娘说了假话?”
“何止假话。”郁小楼冷哼,“简直一派鬼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