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2/2）
“这会儿又是晚上，底下不但深，还有水草缠人，就是弄潮的好手下去，也得交代半条命罢！”
又听那富豪老爷们指使家仆：“愣着干什么？快点儿给我下去救人！”
家仆们则是一阵乱喊：“老爷饶命！小人是个旱鸭子啊！”
一时间岸边简直乱成一锅粥。
郁小楼身边那几位姑娘也吓白了脸，慌慌张张就对郁小楼叫：“公子发发善心，快想个法子救救衾衾哪！”
郁小楼动也不动，漫不经心地笑：“没办法，我也不会水呀。”
几位姑娘原先还以为这位神仙相貌、谈吐干净的公子与众不同，所以慌乱中下意识便向他求助，此时蓦然听到这一句，一颗心就如数九寒冬饮冰水，登时凉了个透。
这世上……这世上难道就一个好男子也没有么？！
姑娘抱着最后一丝希冀，哀求道：“公子不会水……那，那能不能请会水的人来呢？那可是活生生一条命呀！”
郁小楼下颌轻扬：“这不是已经有人去救了。”
天仙似的一位姑娘带着她那万两白银的陪嫁落了水，别说只是一片湖，就是眼前有刀山火海，也总有人很乐意做一回救美的英雄，短暂踟蹰后，只听湖面扑通几声，已经有四五个人跳下去了。
众人忙举着灯笼凑近去看，足足几十只灯笼照亮湖面，却只见几个男子在水中扑腾，姑娘却连半个影子也不见。
然而一旦有人开了头，自然也有那不甘心的，唯恐将这天大好处落别人头上的，须臾之间又接连跳下去几个，水中足有十来个人扑腾着寻人。
郁小楼几人被人群堵在后面，看不到湖面是什么情况，只听前头众人一阵一阵的乱叫，七嘴八舌地议论：“这都下去多久了！怎么还没找到人？！”
“入秋天凉，晚上这湖水还不知冷成什么样呢，就是精壮汉子也受不住，更别说那么娇滴滴一个姑娘！我说……莫不是已经凶多吉少了罢？”
“我还觉得是这衾衾逗人玩儿呢！李妈妈！你那好衾衾到底会不会水啊？！”
老鸨哭天抢地：“她一个姑娘家，又怎么会水！平日里连靠水的窗边都不去的！哎呀我的衾衾哪！老娘好吃好喝地待你，老娘给你穿金戴银！你有什么想不开，你这么恩将仇报！”
众人一听，都道：“这下完蛋！那姑娘指定死了！还救个什么！快叫大家伙上来罢！”
这里边有心存善念真心想捞人的，也有自己不敢下水也见不得别人得逞的，乱糟糟喊人快划船来捞，胡乱嚷了一阵，忽然有人惊恐喊起来：“快、快看！那人是不是被水草缠住了？！”
众人一看，都慌了：“要命！这可怎么办！快快快，先赶紧把其他几个捞上来！”
乱忙一阵，却越发惊恐了：“捞、一个也捞不上来！”
“不肯能！这么多人！怎么能都被水草给缠住？！”
“里头一个姓刘的老板我认得！他家里干水运的，水性最通！可、可连他也捞不上来，不是被水草缠住是什么？！”
众人惊恐万分，只顾着捞人，然而捞了半日，却眼睁睁看着那些人在水中苦苦挣扎，有几个已经从水面上消失了。
人群彻底慌了，有人哆哆嗦嗦道：“有、有没有可能……不是水草，是、是水鬼索命来了！”
这话一出，恐惧情绪就迅速在人群中蔓延，众人胡乱叫嚷起来，慌忙就要跑。
人群后，郁小楼轻轻一拍天南的肩头：“确定么？”
天南睁眼，眼底掠过幽幽荧光，只一瞬息便消失无踪，绿眸恢复如常，朝他点头：“我确定。”
郁小楼只道：“好。”
紧接着他一手按在少年肩头，借力跃起，一脚踩上前面一人的肩膀，身轻如燕，红袍翩然，转瞬之间已经掠过众人头顶，直奔前头湖水而去。
有人发现了他，乱喊起来：“这又是什么人？！”
“又一个送死的！”
要跑的人不觉又停下脚步，重新挤回岸边去看，就眼睁睁望着他飞掠到湖边，一丝儿停顿也没有，就悄无声息扎入了水中。
众人都呆住，双生子趁势分开人群来到前头，扶着栏杆望向湖面。
郁小楼并不会水，但幸好他在落绮峰上闲来无事，学了个小法术，叫做“避水诀”。
他一手掐诀，在水下睁开眼睛，却只见一片昏暗，不见底的湖水如同某种潜于黑暗的怪兽张开狰狞巨口，悄无声息等待吞噬自投罗网的凡人。
郁小楼另只手指尖泛起红光，微微照亮一方湖水，就看见在他四周，静静飘浮着三五个人影。
大约就是“被水草缠住”的那几个倒霉鬼了。
郁小楼不急着料理那些人，只管往更深处去。这湖竟比他想的还要深，不多时，湖上那点灯笼光亮便已经丝毫也看不见了。
郁小楼擡头往上看了眼，收回目光正要再潜，目光一转，就跟白森森一张脸撞了个正着。
郁小楼：“……”
这可就有点儿吓人了。
他往后退了退，打量面前这张脸。
瓜子脸型，五官极秾艳，睫毛极浓密，左眼下一点猩红的朱砂痣。
是他要找的人没错了。
面前这姑娘闭着眼，一张脸白里透青，身体无着无落飘浮在水中，红纱无声飘荡，一头浓密乌发墨似的晕开，乍一看像是具沉没湖底的艳尸。
郁小楼不动，静静望着她。
没让他等多久，这艳尸便悄无声息睁开眼，露出一片漆黑的眼睛。
是真一片漆黑，一丝儿眼白都没有。
郁小楼在心底疯狂默念：“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治……”
她嘴唇没动，郁小楼却清清楚楚听到年轻女孩儿空灵幽渺的声音——
“你是来救我的么……”
郁小楼和和气气：“是的，姑娘，我是来救你的。”
艳尸道：“你救不了我。”
郁小楼很耐心：“我救得了你。”
艳尸：“没人能救得了我。”
郁小楼：“那是你没遇上我。”
艳尸：“……”
大约是被他的大言不惭惊到了，艳尸好一阵没说话。
郁小楼等了一会儿，看她似乎没有开口的意思，便彬彬有礼问：“姑娘，这水里怪冷的，待久了对女儿家身体没好处，我带你上去罢？”
艳尸黑洞洞两只眼睛盯住他好一会儿，轻轻开口：“财与色，你为哪个？”
为完成任务，为活着回家。
郁小楼道：“我为你来的，姑娘，我只是来救你的。”
艳尸又是好一阵沉默。
郁小楼便道：“我带姑娘上去？”
等了须臾，他点点头：“你不说话，我便当你答应了。”
他游到姑娘身边，低声道：“得罪。”
随即伸出胳膊来，轻轻揽住艳尸那不盈一握的纤腰，踩着水迎向头顶的水面。
艳尸任由他揽着，一丝声响也没有。不多时又望见水中沉着的那几个人，比下来时又多了几个，看样子是将今晚下水的那几位仁兄一网打尽了。
郁小楼说：“他们罪不至死，姑娘，高擡贵手么？”
艳尸：“贪财好色，死了不是活该么。”
“君子论迹不论心。”郁小楼笑，“不论如何，他们下水是为了救人。”
艳尸轻轻道：“那我肚子饿，怎么办呢？”
郁小楼毫无负担的卖儿子：“我有两位螟蛉义子，正当青春，皮鲜肉嫩，你若是能打得过，便随姑娘享用吧。”
艳尸又一次：“……”
她一言不发，那几个人却突然一个激灵，紧接着疯狂挣扎起来。敢下水的好歹都通些水性，郁小楼有意等了等，看他们挣扎着游上去了，才带着艳尸浮出水面。
众人在岸上眼睁睁看着挣扎的人一个一个沉没下去，湖面上半天没动静，都道这下是必死无疑了，万万没想到这几个人还能像饺子似的又浮起来，慌忙拿船桨、长勾、木棍等东西将人拖上岸。
毕竟没人愿意平白无故见人死，当下便有人自告奋勇上前帮着吐水，又着人从飞燕楼里抱出厚被子来，将几个差点儿僵了的人紧紧包裹起来。
正忙活，忽听人惊叫：“衾衾姑娘！”
众人纷纷扭头，就看见那水面上，一红衣公子怀抱着昏迷的姑娘，两肩披月，飘飘然踏浪而来，湖面凉风勾起他长发，鲜红的衣袍竟然滴水不沾，干爽如初，随风飘摆，恍然如仙。
岸边一时阒静无声。
不过须臾，郁小楼便来到岸边，足尖在水面借力一跃，就上了岸。
众人呆若木鸡，不自觉纷纷让开道路，郁小楼抱着姑娘，径自来到老鸨面前，含笑问：“烦请姐姐找个暖和屋子，成么？”
老鸨呆呆看着他，已然神魂俱散，只愣愣地点头：“屋子……有，有，自然有……”
老鸨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在前引路，郁小楼举步跟上，身边一左一右多了两个人。天南低声道：“义父，人给我吧？”
郁小楼一偏头，就看到两张俊秀漂亮的年轻脸蛋儿，想起方才在水下的随口胡诌，迟钝地感受到了一点儿良心的谴责。
他看看怀里“昏迷”的“姑娘”，想了想，还是说：“算了，就几步路。”
被他拒绝，天南慢慢敛了笑，神色微微发沉。
负雪沉默地跟随在一旁，眼睛盯着郁小楼怀中的女子，神情越发清冷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