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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9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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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9章

那老鸨热场半日,终于退走,轻佻靡艳的曲子慢慢歇了,嫖客们搂着姑娘盯着圆台,大堂中渐渐阒静无声。

郁小楼也不跟两个倒霉儿子争酒了,捏着空杯饶有兴致地微微坐起身。

“咚咚!”

极干净利落两声鼓响,人群一阵骚动,紧跟着琵琶疾拨,如一串珍珠扯断,珠子砸落玉盘,鼓声又入,合着琵琶弦音,闻之如刀枪出鞘,竟有铿锵金石之声。

声愈高愈急,忽而戛然而止,人群骚动随之止息,整座花楼如无人般寂静肃穆。

俄尔,突然又响起大鼓三声,“咚!咚!咚!”,震动人心,众人骤然爆发一阵欢呼,郁小楼擡头,便望见一红衣女子从天飘然而降,火红裙摆旋转飞舞,如火鲤游于虚空,又如烈火灼灼迎风。

那女子以红纱覆面,只露出一双清冽美目,身段窈窕如仙,轻如燕,仅借着红纱在半空中腾挪飞旋,令人眼花缭乱,不知觉间已不由屏息凝神,只将目光紧紧追着她,除此之外已经忘却了所有。

少顷,女子飘然落地,长袖一摆,鼓点急促,女子踩着鼓点飘旋起舞,舞姿大开大合,如女将军阵前杀伐果断,须臾又伴着琵琶灵巧轻跃,雪白足尖轻轻掠过,带起纤细脚踝上铃铛叮零脆响,又如狡猾小狐跳跃林中,窥探、挑逗着愚蠢猎人。

千变万化,如烟如雾,令人这一刻心悬半空,不知下一瞬又会被她勾到何处去。

鼓点伴着琵琶弦音愈疾愈促,忽然鼓声消遁,只余琵琶铮铮,女子长袖一甩卷上红纱,足尖轻点,便腾空而起,在半空轻巧一旋,那双美目便环过大堂,几乎每一个人都错觉自己曾有一瞬与她对视,嫖客们忘记了呼吸,神情各异的脸上涨得通红。

郁小楼目光迎上那双足以魅惑众生的眼,呼吸微微一顿,瞥见她眼下一颗猩红泪痣。

女子飘落地面,垂眸敛眉,如睡莲轻轻合拢了花瓣,在深夜中悄然入眠。

琵琶声犹自绕梁,大堂中无一人声。

足足半日,喝彩骤然爆发,所有人都发了狂,拼命将银钱抛上圆台,灯光下银光闪烁纷纷,叮当碰撞之声不绝。

郁小楼笑了,也随手摸出几块散碎金银,轻轻丢入台上。

老鸨喜笑颜开地上台,那女子从地上轻轻起身,无数金银铜钱被别有用心的嫖客故意砸在她身上,她也无悲无喜,一双眼睛微微垂落,静静听着耳边老鸨风尘气十足的奉承褒奖。

明为褒奖,实是叫卖,郁小楼吐出一口气,拎过酒壶来斟一杯酒,轻声喃喃:“还真是千金难买……”

“义父莫不是为她动了心?”

身边轻轻落下少年人声音,郁小楼看了眼双生子,就笑了:“她才十六……”

天南微笑:“义父有千年长寿,伴她白头也不是不能。”

郁小楼鼻尖动了动,笑说:“怎么闻到有酸醋味……小天南喜欢上这位衾衾姑娘了?”

天南脸色一僵,半晌才压低声音:“我不喜欢……!”

负雪声音如眉眼一般清冷:“义父自己喜欢,别拿我们打趣。”

郁小楼颇为惋惜。

这么好的姑娘都不喜欢,那这俩男主喜欢谁?天仙么?

而楼下已经开始“拍卖”了。

先是大堂“散座”的客人争先恐后地乱喊,但显然这些人只是来凑数儿炒氛围的,在这等销金窟里也能喊出十两八两的寒碜价。老鸨笑容满面,只一味用场面话奉承,直到楼上雅阁里头的客人开始叫价。

楼上这些人一出手,便是白两金、千两银,楼下散客没了声音,羡慕嫉妒地听着豪富们一掷千金。

价格很快被哄擡上万,郁小楼慢慢用指腹摩挲着杯身,垂眸看着台上的女子。

熟悉的烦躁感又再次涌上,双生子对视一眼,天南就说:“义父,舞也看了,我们回吧?”

郁小楼头也不擡:“不急。”

旁边几位姑娘笑说:“莫公子可也要一试?衾衾若得公子这样的人梳笼,也算是不幸之幸了。”

郁小楼只一笑,并不答言。

楼中气氛极热,老鸨惯于侵淫风月,买卖手段自然不错,很快价格超过了白银五千两,老鸨却犹不知足,还想再往上叫。

直到一位富商叫了:“一千两——黄金!”

众人霎时都安静了。

郁小楼对面那雅阁上,窗边仆从模样的人弓着腰退开,一个大腹便便遍身绸缎的中年男人握着一柄烟枪,慢悠悠晃到窗前来,高声道:“李妈妈,这个价儿,够不够买衾衾姑娘头一晚啊?”

老鸨简直心花怒放,连忙点头,一叠声儿地说:“够!够!很够了!要说还是王老爷您阔绰,只是让您破费啦!”

那男人轻蔑一笑,偏头喷出一口烟,一双三角眼眯起来,只管盯着台上那女子看。

那老鸨要带女子上楼去,女子却不动,慢慢擡起头来,道:“妈妈,不是说好了的,今夜由我么?”

老鸨脸色一变,却并不发作,只好声好气地哄:“我的儿!平日里你生气、高兴,都使得,今夜还是听一听妈妈的罢!”

那女子不为所动,声音悦耳动听,却冷冷的,透出一股强硬:“说了由我,便由我,妈妈忘记了自己答应过的事情么?”

“我何时答应过……!”老鸨低声劝,“好姑娘,你这身价可是这城中开天辟地头一份儿了!一千两黄金呢!你不是嫌自己的屋子小么?妈妈拿了这笔钱,明儿替你专门起一座楼,专给你一个人住,好不好?”

众人哄笑:“李妈妈!敢情这衾衾姑娘还是朵带刺儿的花!”

楼上那一掷千金的男人咧嘴一笑:“刚巧,爷还就爱带刺儿的花。李妈妈,这钱要还是不要,可全在你了。”

老鸨有些急了,两眼一瞪:“你是打定主意要和我作对?”

“衾衾不敢。”女子依然是不疾不徐的模样儿,擡手从发髻上取下一支簪子,拿在手里慢慢地看,“不过妈妈若是打定主意来逼我,那么今夜我会出什么事儿,那位老爷会出什么事儿,可就不好说了。”

楼中各处明灯高挂,那簪子在女子一双玉手中轻巧地转,晃出雪白刺目的寒光。

郁小楼挑了下眉,饶有兴致道:“这位衾衾姑娘倒很有趣。”

双生子对视一眼,都沉默不语。

几位姑娘松了口气,说:“今晚上妈妈也奈何不了她了。”

“哦?”郁小楼问,“为什么?”

“公子有所不知。”姑娘道,“衾衾虽然来这儿的日子短,我们却都知她是个极烈性桀骜的人,妈妈屡屡恨她乖戾,要教训她,却不知怎么的,又从没有真拿那些脏手段在她身上用过,我们私下里都觉得……”

“觉得什么?”

大约觉得难以置信,姑娘说得犹犹豫豫:“都觉得,妈妈倒是有些怕她的样子……”

郁小楼哦了一声,若有所思。

这倒奇了,头回听说这等老练的老鸨儿竟然会怕自己手底下卖身的姑娘。

只见楼下那老鸨脸色变了几变,分明已经动了怒,却果如几位姑娘所言,终究还是生生忍下来,压着气道:“那你说!你想做什么?!”

那女子顿了顿,擡手摘了面纱,露出一张美艳无双的脸来。

众人一阵躁动,个个伸长了脖子像笼子里的鹅,只生怕少看了一眼。

女子轻飘飘丢出难以言说的妩媚动人,说是颠倒众生也不为过,足以轻易勾去世间凡夫俗子全部的痴心和渴望。

众人还未从这一笑中回神,女子足尖轻点,长袖甩出,勾住空中红纱,略一借力,竟飘然跃起,掠过台下众人的头顶。

众嫖客发出一阵惊呼,慌忙追着她奔去门外。

郁小楼将酒杯随手搁下,兴致勃□□身出门:“走,我们也去瞧热闹。”

双生子并不想随他去瞧这鬼热闹,然而眼见着这人真头也不回出门去,咯吱吱把牙一咬,还是恨恨跟上去。

几人出雅阁,下楼梯,随着人群走出门外,眺目一望,却见那女子竟已攀上湖畔一艘大船,高高立于桅杆之上,一身红裙迎风飘摇,在夜色中十分醒目。

众人发出惊喊声,老鸨更是脸色都白了,急急拨开众人奔到岸边,简直是求爷爷告奶奶,生怕这棵摇钱树随风飞了:“哎呀呀我的心肝儿肉!你不愿意接客,不接就是了!妈妈再不逼你!我的儿!上头风恁大,你快点儿下来呀!”

那女子不为所动,只摇摇立在光秃秃一根桅杆上,慢慢地将头上珠宝钗环摘下来,一支一支丢入人群。

嫖客们都涨红了脸,拼命挤着去捡地上的东西,郁小楼眼疾手快揽过身边姑娘的纤腰轻轻一带,避开了胡推乱搡的人群。

姑娘脸上一片担忧,着急地望着高处的人:“衾衾这是做什么呀!这是做什么呀!”

郁小楼收回手,顺便将站得靠前的负雪往自己近处拽了下,安慰姑娘:“别怕,这位衾衾姑娘像是有她自己的章法。”

天南紧挨着站在他身后,闻言笑了一声:“姑娘家的心思,义父倒是很明白。”

人群中骤然爆发出喊声,原来是有人捡到了姑娘的发簪,兴奋如癫狂,郁小楼没听见他说什么,也不在意,只仰头望着那叫人着实捉摸不透的女子。

那女子将钗环摘尽了,一头浓密青丝迎风散落,映着天上明月,如妖似仙,低头看一看脚下神情癫狂的嫖客,就又笑了。

底下的人就更疯了,混乱中也顾不上谁是高雅书生谁是铜臭商贾,只管拼命挤着,在岸边矮矮围栏边拥成乌泱泱一堆。

“你们都说,喜欢我啊。”

女子轻轻开口,那声音如碎珠投玉,接着水音,实在好听得紧。湖面上风那样大,吹着她的声音,只觉飘忽幽渺,蛊人心智,在无数嘈杂中也清晰入耳,直要落入人肺腑中去。

郁小楼微顿,不由回头看了眼身边少年。

双生子和他对视一眼,表情微微严肃,朝他轻轻点头。

郁小楼挑了下眉,重新擡头望向女子。

那女子垂着眸,目光从底下一张张脸上慢慢掠过去,所有人便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

就听她说:“衾衾在此立誓,若有人不顾性命来救我,衾衾非但不取一分聘礼,还陪嫁白银万两,心甘情愿侍奉枕席,有违此誓,百蚁噬心而死!”

“……如何?”她笑起来,轻轻说,“既然喜欢我,那便让我,看看各位的真心吧。”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她所言何意,然而就在下一瞬,在无数人骤然惊呼中,那女子足尖一点,竟然就那么干脆利落跳了下去!

岸上一片哗然,慌忙低头看,却只见湖水深黑,水波翻涌,瞬息之间便不见了女子踪影!

老鸨慌了,全然忘了风流体面,尖声高叫起来:“我的儿!快、快来人!快下去救人呀!!”

一干男人却踟蹰起来:“这湖水……深得很哪。”

“就是!今年开春才又淹死了人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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