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2/2)
可……他还是不得不承认,他对这个皇子的看法有一些偏差。
大约奥德赛公爵也觉得单身多年,忽然要娶这么一个妻子不是很光彩的事,所以竟然谁也没告诉,极其低调地就结了婚,等他知道舅舅的死讯从军队驻地匆匆赶回时,就只能从家族其他人口中听到舅舅的那个新婚伴侣——一个下作、卑鄙、恶毒、心机深沉的残废Oga。
没见到卡洛尔之前,他以为那就是个满眼卑鄙的算计、艳丽如毒蛇一样的贱货,可直到亲眼见到了这位卡洛尔殿下,他才发现,对方竟然没有一丝一毫与他的想象相符。
卡洛尔皇子看上去还那么年轻,他打赌他绝对不超过十八岁。这个皇子生下来就没有了母亲,一直被幽闭深宫之中,被所有人忽视,还被永远禁锢在轮椅上,可他的气质和眼神中却没有任何哪怕一丝一毫的阴郁和污浊,上帝作证——那双幽绿色眼眸看起来简直像极了一对天底下最清澈纯净的绿宝石。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某些想法似乎的确很卑劣、很阴暗乃至于……过分恶毒。
因为骤然得知舅舅死讯又听到那些不堪的传言,伽比尔充满一腔激愤,但此时,他忽然从这几乎令他失去冷静和理智的愤怒中扯回了几分清醒。
在原地站了会儿,他冷着脸,后颈腺体悄无声息地散发出一缕安抚信息素,缓缓飘向还没从腺体痛苦中缓回神的卡洛尔皇子。
对卡洛尔皇子是否谋杀公爵一事还没有实证,他不该被闲言碎语而左右,以至于失去了奥德赛家族的理智和大洲战士的冷静和犀利。
他这么做,也仅仅只是为了自己心中坚守的公正而已——在卡洛尔皇子的嫌疑被洗清或是被坐实之前,他都只是一个还不到二十岁的小孩子而已。
伽比尔这么告诉自己,以解释心中莫名其妙的心软。
郁小楼又闻到了熟悉的郁金香味道。
他从没有经受过高级Alpha压迫信息素的刺激,也压根没有心理准备,加上这具身体设定比较弱,冷不丁挨这一下,竟然好半天都没能缓回神。
天知道他费了多大的劲才勉强遏制住想吐的冲动。
这一缕花香缓缓飘来,他本能心生警惕,可很奇异的,这次的信息素效果与之前截然相反,他清晰地感觉到花香里平和、安抚的意味。
他紧绷的精神在这缕花香中缓缓放松下来,残留的腺体胀痛和反胃感迅速消退,那种感觉简直难以言喻,他好像不是在用鼻子闻到这股花香,而是整个灵魂都被浸泡在飘满花香的温水中,难以形容的舒适。
这就是……信息素么?
系统啧啧称奇:“我也是第一回碰上这样的设定,果然神奇……照这样看,这位Alpha要么等级不低,要么跟你信息素匹配度很高哎。”
虽然好像有点儿不合时宜,但郁小楼特别有一种“又开眼界了”的兴奋,问:“我也有信息素?什么味儿的?怎么用?”
他也很想给这个可恶的Alpha来那么一下!
“别做美梦了。”系统毫不留情打碎他的幻想,“Alpha对Oga的压制是天生的,壁垒分明,某种程度上甚至类似于物种压制——给老鼠机会,你看它敢上去挠猫一爪子吗?”
郁小楼:“……”
郁小楼迅速恢复了冷静,没再给Alpha半个眼神,擡起下巴朝娜塔莎示意了一下:“回去。”
娜塔莎闻不见信息素的味道,但能看见郁小楼转好的脸色。确认他没问题了,赶紧起身朝伽比尔行了个礼,推着郁小楼转身就走。
伽比尔恼怒道:“我安抚了您,难道殿下都不道一声谢么?”
郁小楼微微侧过半张脸,冷冷道:“如果伽比尔少爷不再出现在我面前,我会在为老公爵祈福时让他替我谢谢你的。”
伽比尔皱眉:“我活得好好儿的,为什么要劳烦他老人家?”
郁小楼终于用眼角瞥了他一眼,那目光冰凉如春雪,轻飘飘的:“是么。”
伽比尔发现自己该死的又懂了这位皇子殿下的言外之意——在皇子眼中,他伽比尔已经是个死人了。
不,或者说,这位卡洛尔殿下,已经不会再把他看进眼中了。
就因为他一时失控,卑鄙地用信息素侵犯了他!妈的……!
·
郁小楼回到寝宫准备用饭时,皇帝身边的近臣来请他过去和皇帝陛下一同用餐。
郁小楼垂眸,唇角勾起无声的冷笑。
娜塔莎把他推去了餐厅,郁小楼一个人坐了很久,皇帝终于姗姗来迟。
例行说了几句关心的话,皇帝也不拖沓,立刻就转入正题:“卡洛尔上午在花园里碰上奥德赛家的小外甥了?”
侍立身后的娜塔莎一愣,稚嫩的脸上陡然掠过一阵惊慌,看了眼皇子的背影,深深低下了头。
不是、不是她告诉的啊!殿下会误会她吗?
郁小楼心中没有任何意外,擡眸看了眼皇帝:“父亲怎么知道。”
“你是我最心爱的卡洛尔,我怎么会不知道!”皇帝捋了捋胡子,得意地哈哈大笑。
或许他得意的,根本不是这么一件区区小事,而是他一手策划了整个毒计,奥德赛家族的人,却只盯着卡洛尔这么一个无足轻重的小棋子。
这些贵族声色犬马享受了足足两百年,或许比皇室还要珍惜表面的和平呢!脑子都被美酒和肥牛塞实啦!
长久憋屈的皇帝终于享受了一回将这些贵族玩弄于股掌的快意,心情实在畅快,对郁小楼说话都没怎么掩饰,笑眯眯道:“卡洛尔真是我的好孩子。我听说,小伽比请求做你的贴身侍从?”
郁小楼轻轻嗯了一声。
连这个都知道,那必然也知道他被伽比尔用信息素攻击了。但皇帝只字未提。
皇帝笑道:“奥德赛家那个臭小子,脾气坏得要命,从不肯做任何皇子和公主的陪读,一心就想往军队里跑,都被他舅舅惯坏了!没想到这次竟然会亲自开口请求做卡洛尔的贴身侍从,亲爱的,父亲就帮你答应他了?”
郁小楼低着头不说话,切肉的餐刀在碟子中划了一下,发出刺耳的一声。
皇帝在长长的餐桌对面瞧着他:“卡洛尔,你不情愿?”
郁小楼还是不说话。
皇帝又问了一遍,语气已经带上了威严:“你不听父亲的话?”
郁小楼沉默了很久,忽然将刀叉扔进碟子里:“他用信息素欺负我。”
然后他擡头,美丽的眼睛已经变得湿漉漉,充满敬仰和信赖地望着皇帝:“父亲,我不喜欢他,请您帮我收拾他,请您帮我报仇。”
他充满孩子气的用词让皇帝开怀大笑。
皇帝一边笑一边回头看自己的近臣,说:“你看看他,你看看他!”
近臣满脸堆笑:“小殿下还是个孩子呢。”
皇帝用嗔怪的口吻道:“十七岁啦!都结过婚啦!还是孩子呢!”
但他却开心极了。如果卡洛尔在他要求让伽比尔陪读时就一口答应,或许皇帝还要怀疑一下卡洛尔是否有自己的小心思,这是皇帝绝对不喜欢看到的。
可郁小楼没有,反而发小孩子脾气,请求自己的父亲帮他报仇。
哈哈哈,“报仇”,多么可爱的用词!
皇帝笑完了,朝他招招手:“来,我的卡洛尔,到父亲身边来。”
娜塔莎上前握住轮椅手柄,推他走到皇帝面前。
皇帝两只手握住他的手,笑眯眯道:“卡洛尔,我的好孩子,父亲当然会给你报仇,就让他做你的陪读,怎么样?”
郁小楼看了他一眼,双眼含泪,把头转向一边。
皇帝又忍不住笑,用戴着宝石戒指的大手捧住他的脸,让他看向自己,用很疼惜的语气道:“小傻瓜,你不懂,伽比尔是奥德赛家族的少爷,就是父亲,也得给他们家面子呢。但是呢,如果他成了你的陪读,那你们就是玩伴儿了,你想怎么欺负他都可以,父亲就当不知道,也替你拦着他们家大人,你想怎么报仇都没问题!”
“怎么样?我的卡洛尔,我聪明的卡洛尔,喜不喜欢父亲的主意,嗯?”
郁小楼擡头看他:“真的吗?”
“千真万确!”
郁小楼说:“可我打不过他,他会用信息素欺负我。”
皇帝笑道:“这个简单,我给你找一个能打得过他的,拿信息素欺负他!”
郁小楼眼睛一亮:“是奴隶吗?娜塔莎说集市上有很多厉害的奴隶,我能买一个回来帮我打架吗?”
皇帝迟疑了一下。
他原本是想安插一个自己的人。
但转念一想,自己的人难免会被奥德赛家族察觉到端倪,万一因此被顺藤摸瓜查到他自己身上,那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现在还不是能和那些贵族撕破脸的时候。
再说了,横竖不过一个奴隶而已,奴契都捏在皇室手中,能翻出什么风浪呢?
皇帝左思右想觉得没问题,便痛快答应:“好!听说东集新进了一批奴隶,其中有几个信息素检测还不错,下午卡洛尔就可以去挑一挑,买一个喜欢的回来帮你打架,哈哈哈哈哈!”
郁小楼紧接着又说:“那父亲,我能继续住在公爵府吗?”
皇帝一愣,说:“为什么?”
“宫里的人都不喜欢我。”郁小楼失落地垂下他长长的睫毛,声音轻轻的,“他们说我……残疾。”
皇帝有些不悦,想叫他不要得寸进尺恃宠而骄,身后的近臣却轻轻咳嗽了一声。
皇帝看了他一眼,近臣朝他轻轻点头。
君臣二人默契十足,皇帝立马就懂了他的意思。
北大洲的权贵们发展了数百年,家族之间已然盘根错节,奥德赛只是其中的一个,而皇帝的野心远远不止于如此。
他想要以奥德赛公爵为豁口,渐渐蚕食掉与奥德赛家族利益联结的另外几家,所以,奥德赛的外甥他必然不可能放过。
但是伽比尔那小子是什么样儿他多少也知道,鬼点子多得要命,从小就是个小鬼头,长大了越发桀骜不驯,这次好容易自请成为卡洛尔的伴读,也算是一头扎进网里来了。
然而皇帝清楚他到底是什么目的,所以既要抓住机会把他绑在卡洛尔身边,让卡洛尔慢慢勾引他,同时也要防止被他真的查出奥德赛老公爵的死亡真相。
如果让伽比尔陪卡洛尔住在皇宫中,当然是在他眼皮子底下了,可宫中人多口杂,那也太冒险,所以思来想去,让他们住在公爵府,倒是的确比住在皇宫里要好得多。
左右公爵府里也有他的人,而卡洛尔和伽比尔,一个才十七岁,还是个残废Oga,另一个虽然机灵些,却也不过是个刚刚二十出头的莽夫,两个小孩儿被关在空荡荡的公爵府,能有什么威胁!
何况老公爵才死没多久,卡洛尔回去住在公爵府,某种程度上也确实能打消那些人盯着皇宫的目光。
思及此,皇帝便笑眯眯答应下来:“好,那卡洛尔就住在公爵府,只是卡洛尔,你要记得常常回来看看父亲啊。”
“谢谢父亲!”郁小楼就很惊喜的样子,激动地去抱他,可才从轮椅上弹起身,腿一软,又重重跌了回去。
娜塔莎和近臣惊呼一声,忙过来七手八脚地扶他,皇帝看着这一幕,越发放下心来。
噢,他的卡洛尔,他的小儿子,他的小棋子,他可真是越来越喜欢他啦!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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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显示自己的“迫不及待”,郁小楼当天下午就去了集市。
北大洲的皇城中,除了南边的耕田之外,分别有东、西、北三座大市,其中西市和北市都是普通市集,东市却以奴隶买卖和黑市而独树一帜。
郁小楼坐在马车里,撩起帘子往外看。
北大洲的社会正处于半工业化,城市中有平整开阔的大马路,也有用煤渣铺成的窄路,路上来往的代步工具各式各样,包括传统的牛马车、西边赶来做生意的驼队和贵族间时兴的敞篷汽车。大街上人来人往,吆喝叫卖声此起彼伏,倒是十分热闹。
天气不错,阳光从车窗外洒进来,给郁小楼的睫毛尖儿上染上一层毛茸茸的浅金色的光,他的侧脸沐浴在春天清透温暖的阳光中,越发显得出尘美丽。
娜塔莎坐在旁边,欲言又止地看了他很久。
郁小楼淡淡道:“有话就说。”
娜塔莎犹豫了半晌,终于鼓起勇气小声说:“殿下,上午的事情……不是……”
“我知道不是你。”郁小楼撩着车帘没松手,低声道,“宫中遍布皇帝的耳目,我知道。”
娜塔莎在他两句“我知道”中红了眼圈。
到底还是个小姑娘,郁小楼回头,朝她微微笑了笑:“不要怕。”
娜塔莎捂着嘴,拼命点头:“谢谢殿下,我,我不怕!”
车夫是宫中的人,两个人没有说更多,郁小楼放下车帘,靠在轮椅上闭上了眼睛。
这个小世界挺复杂,只希望,男主可别让他失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