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1/2)
第124章
又半醒半昏过了半月,胳膊上的夹板终于可以取下来,心理上因为“虚无之地”而造成的负面影响也差不多缓过来了,郁小楼不急着去找男主,打算先看看皇宫,熟悉熟悉环境。
左腿上的旧疾让他不良于行,据说是因为脚筋被倒下来的房梁给烧断了,从此再不能行走,只能依靠坐轮椅。
他忘了这一点,习惯性擡腿准备下床,右脚踩地上了左腿却不能动,郁小楼还没习惯自己成了个残疾,没心理准备,一下子失去平衡,就摔地上了。
“小殿下!”听见动静的侍女进来看见他滚落床下,吓了一跳,慌忙跑过来把他扶起来,“小殿下,您要起身怎么不叫人进来!”
郁小楼头一回体验身体残疾的憋闷,抿着唇没说话。
侍女一个人扶不动他,又叫了两个人进来,北大洲女性大概以瘦为美,侍女们都穿着长裙勒着束腰,手上也没多少劲儿,偏偏郁小楼左手还不能动,右手上也有伤,三个小女孩儿吭吭哧哧忙活了半天,好容易才把他重新扶上床。
侍女喘着气说:“殿下真该给自己选一个贴身侍从了,再不济也得有个随身的奴隶才行,不然以后要是在公众场合也摔倒,看着像什么话。”
这话不算中听,侍女却说得诚恳,郁小楼看了她一眼,道:“你叫什么名字?”
年轻到看起来甚至还有些稚嫩的侍女有点儿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说:“娜塔莎,殿下。我已经在您身边伺候五年了。”
“……”郁小楼平静道,“抱歉,我睡太久了。”
“不妨事,殿下。”娜塔莎微微笑了一下,说,“我推您出去走走?”
郁小楼颔首,被几个侍女搀扶到轮椅上,服侍着他沐浴更衣。郁小楼垂眸看着镜子里的人,终于看清了“自己”的面容。
镜框镶满宝石的水银镜中,清晰倒映出一张苍白秀美的脸庞。这张脸熟悉又陌生,大体上还是他的脸,可眼睛却是幽幽的绿色,脸色在黑色长发的衬托下显得分外苍白,嘴唇却如花瓣一样饱满红润。
侍女在身后为他束发,小心翼翼地夸赞:“殿下的头发好美啊。”
郁小楼擡眸,说:“你们的金发也很漂亮。”
侍女们嘻嘻笑起来:“比不上殿下的,殿下的黑发,真是全北大洲都找不出第二个的尊贵美丽。”
旁边正在为他挑选丝巾的侍女接口道:“好可惜,殿下怎么一直都独自呆在最偏僻的宫殿,如果陛下早些看见您,一定会特别喜欢您……”
娜塔莎拿胳膊肘碰了碰她,目光不悦,侍女惊觉失言,忙闭嘴不说了。
郁小楼没怎么在意,擡起手,轻轻摸了摸自己的眼尾。
黑发他司空见惯,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同,反倒是这双陌生的绿眼睛盛在他的眼眶中,让他觉得有一些新奇。
系统说:“卡洛尔皇子算是混血,皮肤是奥克皇室一脉相承的雪白,这双眼睛,则遗传自他的母亲。”
郁小楼唇角弯了弯:“我现在看起来好像一个吸血鬼。”
系统说:“差不多了,现在外头那些皇亲贵戚都传说你是夺人性命的妖异食人花。”
郁小楼放下手,微微一哂。
宫殿很大,从皇子寝殿那扇乳白色有华丽浮雕的双开大门里出来,穿过长长的、墙壁上挂满画像的走廊,路过的仆从和侍卫在他经过后窃窃私语:“这位就是卡洛尔皇子?”
“听说卡洛尔殿下坐着轮椅,肯定就是他了!”
“天哪,他美丽得如同一朵水仙花!”
“皇宫中有这么美丽的皇子,我怎么从来也未曾见过!”
“好可惜,他今年才十六还是十七?就已经成了奥德赛公爵的未亡人。”
“老公爵真是没艳福……”
“老公爵都五十六岁了,你觉得他还能有什么艳福?”
几个人对视一眼,就发出了暧昧的笑声。
娜塔莎皱眉,跟郁小楼说:“殿下,他们胡言乱语,您不要往心里去。”
郁小楼没说话。一群毫不相干的闲人随口几句闲话,还不至于让他听进耳朵里。
时值春天,花园里开满月季和蔷薇,一眼望去,满目的姹紫嫣红。清透阳光从湛蓝天空上一泻而下,落在人面颊上,暖洋洋的舒服,空气中有微凉的轻风徐徐吹拂,风里裹着清淡的花香,沁人心脾,将郁小楼心中多日养病憋出的浊气清除一空。
天气好,花园里人也多,郁小楼偏头望向远处,隔着两座喷泉,有一群年轻女孩儿在草坪上追逐奔跑,北大洲贵族女子喜爱的大裙摆轻盈美丽,清脆的笑声传出很远。
娜塔莎也看见了,说:“那边大概是伊莎公主和她的侍女们在游戏吧。殿下,我推您到后面去?”
她主动提出要避开那位伊莎公主,想必卡洛尔皇子和这位公主之间的相处大约也不怎么愉快。
郁小楼默许了,娜塔莎话不多,就慢慢推着他经过喷泉,走过草坪,停在开满月季花的花坛边。
“殿下最喜欢月季了,还说要守着它开花,可惜今年春天来得早,这片花在半个月前就盛开了。”娜塔莎说,“殿下,要喝点什么吗?”
郁小楼摇摇头,扮演着寡言少语的孤僻少年,擡手摸了摸一朵粉白色的月季花,想摘又没摘。
娜塔莎观察着他的神色,也不知道脑补了什么,无声叹息了下,语气里带上一丝怜惜的宽慰:“别太伤感了,殿下,陛下他一定会补偿你的。”
这不,小皇子和他的丈夫刚出事,皇帝心疼小儿子,立马就将他从偏僻的居室挪到全皇宫最华美的寝殿,足足一个月来,上好补品流水似的送过来,还让全北大洲最好的医生为他治疗。短短半月之间,所有人都知道了皇帝有多么疼惜他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儿子。
北大洲皇室的规矩,每个皇子和公主在长到十岁时,都会从北大洲所有权贵的家族中挑选一位年龄相仿的女孩或男孩来做自己的贴身侍女和侍从,陪伴皇子公主们学习和玩耍,这些男孩女孩们以后可能会成为皇子和公主的伴侣,或者因为从小到大培养出的深厚感情,而成为皇室笼络和安抚权贵的关键人物,在维系皇室和权贵的和谐关系中起到十分重要的作用。
因此,皇子和公主们挑选的陪读身份就特别重要,那些生母显赫尊贵的皇子和公主,就可以从最有权势或最富有的臣子家中挑选自己的陪读,这些人也会反过来成为那些性别为Alpha的皇子和公主争夺皇位的强大助力。
而像卡洛尔这样母亲身份低微,还没有皇帝宠爱的Oga皇子,就只配得到娜塔莎这样从几近没落的小贵族家中被挑出来的侍女。
娜塔莎只是一个beta,在家中也同样不受重视和宠爱,原本以为,被挑选成为卡洛尔皇子的侍女,这辈子大约也就这样了,却万万没想到,卡洛尔会突然变成皇帝最宠爱的小皇子。
娜塔莎今年也才十五岁,心思纯善,想不到宫闱之中那些肮脏的算计,只以为是皇帝因为小儿子新婚就丧夫而对他心生怜爱,她是真心替小殿下感到高兴的。
郁小楼看了她一眼,没接这话,另外问起一件事:“你刚刚说,我可以挑选一个奴隶?”
“是呀!不过您为什么要挑选奴隶?”娜塔莎说,“依照皇帝陛下如今对您的宠爱,您甚至可以从卡坦斯公爵和艾比尔伯爵的家中挑选一位少爷来做您的贴身侍从!”
系统及时给他解释:“卡坦斯公爵掌握着北大洲最精锐的军队,艾比尔伯爵则是除奥德赛公爵之外最有钱的。”
郁小楼淡淡道:“我只要一个奴隶就够了。”
娜塔莎就露出很困惑的表情。
郁小楼没解释,低头嗅了嗅月季,漫不经心道:“吃完午饭帮我备车,我要出宫一趟。”
“——卡洛尔殿下要出宫,何不乘我的马一同去呢?”
娜塔莎还没有回答,两人身后便突然响起一道陌生的男声。郁小楼回头,看见一个年轻男人从花坛后面转出来,手里握着柄匕首,正漫不经心地擦拭,锋锐刀尖折射着阳光,在人眼中刺目一闪。
郁小楼闭了闭眼,看清楚了来人。
男人一头北大洲标志性的金发整整齐齐梳在脑后,身材高大,肩膀宽阔,身上穿着干练的骑士服,脚上蹬一双黑漆皮长筒靴,没有像北大洲男人喜欢的那样蓄胡子,看起来也不过二十出头,倒是很英俊的模样儿,有一双湛蓝色的眼睛。
娜塔莎忙矮身行礼:“伽比尔少爷。”
“哇!”系统跟着道,“你大事不妙。”
“怎么?”
“这位alpha是奥德赛公爵的外甥。”系统幸灾乐祸,“对,没错,就是你那个死鬼老公的亲外甥,按辈分,他得恭恭敬敬叫你一声小舅妈。”
郁小楼:“……”
死鬼老公是什么鬼,小舅妈又是什么鬼!
郁小楼转过轮椅,安安静静看着面前的人。
伽比尔指尖熟练把玩着匕首,慢吞吞擡脚走过来,目光毫不遮掩落在他腿上,就充满恶意地笑了一声:“我倒是忘了,卡洛尔殿下骑不得马。”
郁小楼不动声色地沉默着。
伽比尔毫不客气地将他从头打量到脚又从脚打量到头,目光侵略性很强。过了半晌,说:“卡洛尔殿下这张脸,倒的确很有祸国殃民的资本,难怪我舅舅被您迷得神魂颠倒,和家族没有任何商量,就跟您登记结婚了。”
郁小楼面色不改,淡淡道:“伽比尔少爷过奖了。”
伽比尔冷笑一声,话头却忽然一转:“我刚刚碰巧听闻,卡洛尔殿下需要挑选一位贴身侍从?”
郁小楼看着他没说话。
伽比尔道:“不知殿下看我如何呢?”
郁小楼道:“伽比尔少爷身份尊贵,我不敢高攀。”
“殿下何必过于自谦。”伽比尔的蓝眼睛里露出一丝恶劣的讥讽,“我舅舅的床也挺尊贵,您不也轻轻松松就爬上去了么?”
郁小楼面色不改:“承蒙老公爵厚爱。”
伽比尔大概没想到他脸皮如此之厚,表情不由一僵,噎住好一阵没说得出来话。
过了会儿,才又开口:“倒也难怪殿下瞧不上我,毕竟我舅舅匹国之财已尽数落于殿下之手,恐怕旁人三瓜两枣的家产,还不足以令您动心。”
郁小楼道:“伽比尔少爷请节哀。”
不要为自己没能继承舅舅遗产而太伤心。
伽比尔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脸色顿时铁青,低声怒吼:“你以为本少爷是你这种为了钱财不择手段的卑鄙小人么?!”
随着这一声怒吼,一股浓郁的郁金香味道突然扑鼻而来,郁小楼闷哼一声,下意识一把捂住后颈,搭在轮椅扶手上的手紧紧攥起来,手臂上凸起青筋。
娜塔莎一脸茫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但看见他突然捂脖子,立马就反应过来,脸色唰的一下变成惨白,慌忙跪下来哀求道:“伽比尔少爷!您不能这样,小殿下他受不了他真的受不了……!”
伽比尔被她一声尖叫拉回理智,铁青着脸站了会儿,那股浓郁到令人头晕的郁金香味道终于渐渐消散了。
郁小楼过了好几秒,才迟钝地反应过来,那竟然是信息素。
——Alpha的信息素。
系统一直给他讲什么Alpha、Beta、Oga,他全当看小说一样,没有任何实感,然而他刚刚闻到那股浓郁的花香味,一瞬间就开始耳鸣、头晕、生理性想流泪甚至有轻微反胃,这些恶性反应来得毫无征兆,像突然暴起的浪潮,一瞬间迅速吞没了他,而他甚至都来不及反应,更不要说能做出什么反抗。
Alpha对Oga的天然压制竟然如此恐怖么?
……他算是见识到了。
浓郁的花香气缓缓退潮,郁小楼低着头,一只手还紧紧捂着后颈,掌心下的腺体微微胀痛,他有点想吐。
娜塔莎扑过来,抱着他膝盖慌慌张张问:“殿下您有没有事?有没有感觉不舒服?”
小姑娘一张脸还白着,眼见着郁小楼难受,连对权贵Alpha的畏惧都顾不上了,转头拖着哭腔指责男人:“伽比尔少爷!您身为Alpha敢如此欺辱殿下,是忘了北大洲Oga保护法了吗?!还是您已经目无皇室,不将殿下和皇帝陛下放在眼里!”
伽比尔冷着脸站在原地,大约是因为理亏,没有对侍女的指责作出反应。
那个满肚子阴谋诡计的皇帝和早已荒淫无道的皇室他的确不放在眼里,但身为Alpha,竟然用信息素肆意伤害一个Oga,还是一个身体残疾、腺体有缺陷的Oga,这种行为的确有够卑劣,就像男人把拳头冲向妇女和儿童,是连大街上的乞丐都要狠狠唾一口的卑鄙行径。
他立在那儿,目光落在面前的皇子身上。
卡洛尔拥有一头全北大洲都找不出第二个的乌黑顺滑的长直发,纯黑色在北大洲人的神话和信仰中,从古至今都是最神秘、深奥、象征着智慧和无比尊贵的颜色,这样的头发若是生在奥克皇室随便一个Alpha皇子或公主头上,那么这个皇子或公主都绝对会是皇位继承者的不二人选。
偏偏却生在了这个卡洛尔身上——一个腿不能行、腺体残缺的Oga。
Oga在北大洲政治地位极其低,他们在政治中唯一能发挥的作用,仅仅只是成为皇室政治联姻的工具,然而卡洛尔生母卑贱,无权无财,不受皇帝宠爱,甚至都无法生育,对他们这些勋爵权贵而言,这样一个Oga,拴在床上当一个玩物都是擡举他。
所以他至今都无法理解,他那英明一世、为奥德赛家族挣来无上荣耀的舅舅,怎么就栽在了这么一个玩意儿手中。
但此刻,他忽然就有些明白了。
——面前的皇子看起来还很小,低着头坐在轮椅中的模样儿像什么蜷在角落里的小猫,长长的黑发如上好的丝缎一般铺散在皇子单弱的肩头,垂落在他苍白却美丽的脸颊边,又让他看起来像一只精灵,充满高贵的神秘,却又脆弱得好像很轻易就能把他抓在手心。
皇子的手指也很美丽,修长、精美,因为腺体的痛苦而紧紧压在后颈上,精致的骨节绷出冰冷的青白,手指也因着黑色长发的衬托而显出苍白到近乎于透明的颜色,然而这两种极端的颜色碰撞,却撞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张力,令人仅仅只看上一眼,就会忍不住想要跪下来,珍重地亲吻他美丽的指尖。
但皇子的美丽却远不止如此——他那长长的湿润的睫毛、幽绿如深林湖泊的眼瞳以及他花瓣儿一样红润饱满的嘴唇,都让他看起来矜贵又奇异的美丽。
人美到这种程度,甚至于那双残废的腿都充满了某种病态的引诱,更不要说这个人后颈上那枚天生残缺的腺体,哪怕肆无忌惮干上他七天七夜都不用担心怀孕……伽比尔被这种自己都没料想到的臆想刺激得信息素差点儿再次失控,反应过来又忍不住感觉到羞耻和恼怒。
为自己不堪一击的定力而感觉到羞耻和恼怒。
他怎么、怎么能对一个为图谋财产而杀死了他亲舅舅的嫌疑杀人犯产生这样肮脏的、不堪的臆想!
伽比尔深深呼吸,控制自己差点失常的心跳,像是为了证明什么似的,眼睛死死盯着面前的人不放开。
他是奥德赛家族血脉正统的成员,是大洲最荣耀的战士,他绝不会轻易就被这样的诱惑所勾引、所动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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