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2/2）
郁小楼就用这样的神态擡起睫毛看了他一眼，又好像因为局促，很快重新垂下了眼睛，小声地说：“我最近，总是做噩梦……”
“……”
秦风的眼底刹那间变得幽邃无比，几乎是下意识就闪过去一个念头——小少爷舍不得他走——
那一瞬间他心里骤然涌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陌生的情绪，好像有点酸涩又好像有点疼，更多却是恣意疯涌的灼热，像是一锅热汤咕嘟咕嘟冒了泡，泡泡轻轻炸开时，热汤醇厚温暖的香气扑鼻而来，一颗冷硬的心就完全不受控制地松动，变热变软，慢慢地就要化掉了。
等他再回神时，一句话就控制不住地脱了口：“那我今晚留下来——”
郁小楼没说话，也没有流露出任何高兴欣喜的神色，只是那两扇如最优雅华美的羽扇一样的睫毛轻轻颤了下。
随即他抽回手，细白的指尖在自己腿上轻轻蜷了蜷，低声说：“……我没有要留你。”
他像是不知道要怎么办，顿了顿，忽的翻身躺下去，把脊背朝着秦风，拉上被子裹住自己，声音闷闷的，又重复了一遍：“我没有要留你。”
秦风喉结动了动：“嗯。”
郁小楼又说：“你要走随便你。”
秦风低声说：“……不走了。”
他把刚换好的衣服又一件件脱掉，披上睡袍上了床，在郁小楼身边躺下来。
只是睡一觉，睡一觉他就再赶回医院去。
秦风支起身体关掉灯，重新躺回床上，睁着眼睛看了会儿空气，就侧过身，把郁小楼熟练地抱进怀里搂紧，下巴轻轻搭在他毛茸茸的发顶。
“睡吧。”
秦风说。
他日夜为妹妹悬心，又承担着来自各方面的重压，身心都已经疲惫到极点，这会儿心里那根弦微微一松，困意立刻就如浓雾将他不由分说地缠裹住。秦风闭上眼，脑子里还模模糊糊地想要和郁小楼说说话，人却已经迅速地陷入了沉睡。
静静等待身后男人的呼吸逐渐变得沉缓深长，郁小楼一双眼睛慢慢睁开，在夜色中明亮而狡黠。
·
秦风怀里抱着人，睡了最近这段时间以来最安稳踏实的一觉，直到被一阵猝然响起的电话铃声惊醒。
三番两次在深夜接到医院紧急打来的电话，秦风还没睁眼，就已经条件反射地皱起眉，伸手去枕边摸手机。
“叮铃”一声锁链细碎的声响，腕部传来一阵金属相贴的凉意，秦风的手僵滞在半空，下一秒，他倏地睁开了眼睛。
窗外光线暗沉，显然天还没亮，房间里唯一的光源是床头柜上一盏小台灯，灯光调得很暗，勉强照亮床头一方不大的空间。
郁小楼在床沿侧身坐着，漂亮的脸上笑意盈盈，说：“你醒啦。”
秦风手腕一动，“叮铃”之声不绝于耳，他脸色霎时铁青，挣扎了下：“松开！”
郁小楼伸出手去，却只是调亮了灯光。
骤然明亮的光线里，秦风才发现郁小楼不知何时已经衬衫长裤衣着整齐，指节修长白皙，正在把玩着犹自响铃的手机。
秦风一眼瞥见来电备注是“郝医生”，瞳孔微微一缩。
“……别闹，阮玉。”秦风喉结滚动，气息有些颤抖，“不管你要做什么，先让我接电话。”
郁小楼没有说话，举起手机朝向他，指尖悬在屏幕绿色的接通键上。
秦风紧紧盯着他，下一瞬就看见郁小楼对他微微一笑。
秦风失声：“你敢——！”
郁小楼指尖微微向左轻移，点下——他把电话挂掉了。
“哐当！”一声金属碰撞的脆响，秦风狠狠挣了下手腕：“阮玉！我妹妹要急救你知不知道！让我去医院！！”
“我当然知道呀。”郁小楼终于开口，声音轻轻的，含着笑意，说，“——但那又关我什么事儿？”
秦风额角青筋暴起：“她那么喜欢你……你就这么铁石心肠！！”
“瞧这话说的。”郁小楼亲昵地笑起来，“你是第一天知道少爷‘铁石心肠’吗——别吵了，我跟你好好说会儿话。”
秦风咬牙喘息，死死盯着他：“你到底是想做什么？！！”
郁小楼看了他一会儿，唇角勾起很好看的弧度，说：“我要回家，让王妈给我做奶茶。”
他伸过手，替他轻轻地把挡住眼睛的头发捋到一边，小声的抱怨一样地说：“你不给我喝奶茶，我不要跟你在一起了。”
“……”秦风心里骤然升起一股巨大的荒谬感，从牙缝里蹦字，“你故意的？”
故意在他快回家做晚饭的时候去厨房搞破坏，故意说那些话激怒他，故意……对他示弱。
他做这些，不过是为了骗他留下来！
郁小楼挑挑眉，奖励似的拍了拍他的脸：“还不算笨。”
秦风死死咬牙，眼底泛出猩红。
小少爷铁石心肠心思狠毒，向来最喜欢玩弄人心、玩弄他。
他该知道——他早该知道！！为什么还是上当，为什么还是被鬼迷了心窍，因为郁小楼简单的示弱装乖就忘了他其实是多么恶劣多么可恶的恶魔！！
他喘了几口粗气，勉强压下情绪，声音沙哑：“阮玉，你放开我，让我去医院，你让我去医院我就放你走！我放你走！！”
“放我走？”郁小楼像听见什么笑话一样摇头笑起来，“错啦，锁着你，我想走就走，不用你‘放’。”
他静静看着秦风，须臾，微微俯身，红润的唇瓣凑近了秦风的，渐渐近在咫尺，呼吸交错。
秦风微微屏住了呼吸。
郁小楼和他对视，视线落下去看他的嘴唇，又移上来看向他眼睛，轻轻叫他的名字：“秦风，你抱我那么多次，但是从来不吻我……为什么呢？”
秦风没有回答。
郁小楼又低了低头，像是立刻就要吻上去。
秦风红着眼，厌恶地把脸别到一边。
郁小楼就笑起来，笑容亲昵又邪恶，小小声地说：“骗你的，我也不想吻你。”
电话铃声又响起来，郁小楼站起身，拿起秦风的手机，在他锐利森寒的盯视中漫不经心地挂掉，随即低头看向双手被锁在床头的男人，声音轻快而愉悦，说：“好啦，我要走啦，你还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秦风沉默着，颈侧的肌肉因为他扭脸的动作拉抻出明显的线条，侧颊咬肌绷紧到近乎有种玉石般冷硬的质感，细看就能发现——他在微微地发抖。
不止脸和脖子上的肌肉，他被锁在头顶的手臂、胸膛乃至整个身体都在颤，整个人就仿佛一根被拉紧到极致的弓，好像只要再用力一点点，他就会“嘭”的一声，断掉了。
郁小楼静静地望着他。
半晌，秦风终于重新转过头来，脸上已经没有了愤怒，只剩一片灰败的绝望。
他看着郁小楼，眼睛像不见底也不见光的深海，声音变得嘶哑难听，说：“……我要杀了你。”
【叮咚！恭喜宿主！男主仇恨值成功达到100%，小世界《赘婿的逆袭》任务圆满完成！】
【从此刻起，宿主随时可以选择脱离小世界！如果超过48小时仍然逗留，将会强制宿主脱离当前世界！】
“……”郁小楼缓缓笑起来，仰脸望着虚空某个地方，轻轻地叹，“这就对了。”
“好啦，我真的要走了。”郁小楼笑了笑，说，“等着和你告别的时候我约了明早七点钟的家政阿姨，我会留门，你等她来救你呀。”
“唔，对了。”他伸手取过床头柜上的小钥匙，勾在指尖晃了晃，眨眨眼，朝男人狡黠地笑起来，“或者……你也可以自己来捡。”
“叮当”一声轻响，钥匙被他轻轻丢在了地上，离床边不多不少三步远。
和不久前秦风把钥匙丢在床边的位置一模一样。
秦风失声低吼：“不准走！你不准走！阮玉！你这么做是要害死我妹妹！你是要杀一条命！！你敢走，我发誓一定要叫阮睢死——！！”
郁小楼像是被提醒，顿了顿，垂眸看他：“你这么恨我，是不是只有我死了，你才会放过阮睢？”
秦风目眦欲裂：“你害死秦晓，你死了我也不放过阮睢！我要叫你们阮家一起下地狱！”
郁小楼像是没听见他的话，脸上带着淡淡笑意的表情变都没变一下，侧身站在床边，低头想了想，说：“我知道了。”
秦风喘着粗气，死死咬住牙。
他其实不懂郁小楼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此时此刻，他心急如焚，根本就没空去理会，眼见着郁小楼转身，秦风蓦地爆发出一声绝望的嘶吼：“阮玉——！”
郁小楼头也不回。
秦风死死盯着他背影，半晌，终于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一串轻轻的脚步声由近至远，最后在房门口停下。
“其实，有个问题我一直都搞不明白。”郁小楼的声音幽幽地响起，“你说，一个人真的会在恨一个人的同时，也爱上这个人吗？”
秦风眼睫一颤，倏地睁开眼，扭头看向卧室门口。
郁小楼侧身站在那儿，一手扶着门框，回过头来望着他，细瘦单薄的身体一小半被台灯的光照亮，大半被阴影吞没，唯有一张脸还是那么的雪白清晰，眉眼秾艳，漂亮到带刺，像一朵长在古堡里的野玫瑰，会在每日凌晨不祥的浓雾中妖娆怒放。
危险而惑人……惑人，但危险。
秦风没有沉默多久，声音沙哑，眼神冰冷，字字清晰地回答他：“——绝对不会。”
“……我想也是。”郁小楼长眉一挑，微微笑起来，“能干出这么蠢的事，除非这人是傻逼。”
“走了。”他最后看了眼男人，嘴唇动了动，“我们，再也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