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禄之章(1/2)
尼禄之章
等到那一腔被激起的热血终于冷静下来,陆衡盯着手里拎的标了第十八号参赛选手号码牌的深色白蜡木长弓,内心油然升起一股想要掉头回去退赛的冲动。
仔细想想,那个厨师只是在用激将法把自己留下来陪尼禄。不过就算他不说那些话,自己也是打算要向尼禄妥协那么一点点的,毕竟尼禄已经说过不会再逃开了,所以他也够不着再浪费时间参加这个射箭比赛,就为拿个戒指向尼禄求爱……这样做想想就觉得很傻。
他倒不是不愿意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表白,只是他也觉着自己最近很奇怪。他一会儿能觉得尼禄没有拒绝自己那一晚的告白,也在用行动告诉他已经认准了是他,那他就要陪着尼禄直到这条命的尽头,再说了他这十五年不就是为了这个吗;一会儿又猛然想到他的时间太少,那自己这一段的陪伴对尼禄来说,或许就像荒漠里的一粒沙一样微不足道。在他离开后,尼禄若是死守着与自己的过往不放,他铁定会很心疼……
可尼禄要是很快就忘掉和他在一起的过去,那他的不甘与愤怒,完全有可能把他转生成一个不死族——
想到自己会变成爱德华那样半生不死,还会被尼禄下意识地害怕和抗拒,陆衡猛地打了个寒战。
他弹了弹弓弦,这用珍贵的铳铁做成的弦在他手里就像柔若无骨的发丝。他没注意到周围震惊得不行的眼光,只是漫无目的地注视着这把长弓,心说要不随便射两箭糊弄一下算了,反正尼禄应该也不在乎我能不能在这个比赛里得第一拿下戒指,他想要的只是我能陪他出来走走——
“这里的弓……比我平常用的那把弓要轻很多啊。”
带着些许黏糊的鼻音,总是很温柔很和气的熟悉男声响起。陆衡一怔,只见尼禄也提着一把和他一模一样,不同的只是标着的选手号码牌为十九的长弓,不如他健壮的手臂和什么都不做,只是抓在手心里都会让人热血沸腾的修长手指,此刻正在他眼前轻而易举地将长弓拉成满月似的圆。
松开弓上那根绷紧到极限的硬弦,尼禄评价道:“嗯,手感还不错。”
他正转脸要向陆衡说声一起加油,我是不会放水的,就在下一秒瞄见陆衡眼珠都要瞪脱眶似的看着他:“你……你……”
“我为什么也要参加比赛?”尼禄微笑起来,帮他接上后面的话,又接着给他答复:“因为我觉得那个厨师大哥说的对。要是不主动一点,就会在最后失去自己爱的人什么的,我可不想这样。所以我也想拿到第一名的那枚戒指,然后在这儿那么多人的见证下,向你求婚。”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陆衡差点急得跳起来,“这种事怎么看都该是我去做——”
如果真的一定要当着那么多人去表白的话,某个守护骑士觉得这活儿还得自己来干才行,因为自个怎么看都比尼禄要粗犷很多吧?要是真的被尼禄拿下戒指,然后在这么多人面前献给他,他们一定会觉得他很没用,连主动权都占不到,只能依靠尼禄这样看起来柔弱可欺的美人,还会为尼禄未来会和他绑在一起感到遗憾——
“可我也一样爱着你啊?那个厨师不是说了吗,只要是为了爱的人,都可以参加比赛,去争取第一名的!”
尼禄凑到陆衡面前,伸出手贴在那片火热坚实的胸膛上。他们的距离很近,陆衡还能感觉到他的温热的气息喷在自己脖间。就在陆衡不明白他想做什么时,他忽然开口,声音很轻:
“其实那晚我很开心,开心的不得了,虽然我现在才敢告诉你。”
他收回手,下意识地蹭一蹭自己略带湿润的唇边,又立刻放了下去。
“我是父亲和哥哥带大的。不过后来父亲为了维持世界王座,把家托付给我就走了,从此再也没回来;而哥哥在我成年不久后的一个晚上,突然闯进来给了我胸口一枪,然后也是再也见不到了。我独自一人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成为了骑士团的团长,有了很多的同僚。但我因为一些个人原因,不太喜欢和别人接近,所以除了十三年前捡回来的罗兰,我的心里几乎什么都没有。”
他说着说着,倏而微微地笑起来,眼底无数难言的情绪如破冰溪水般尽数流淌,唇角的弧度残留着陆衡看得差点呆住的欢喜与兴奋。
“但你不一样,”浅金色的瞳孔深处,微微闪烁着象征心动的明艳光辉,衬得尼禄眼角一抹软红越发艳丽。“我不知道是什么让你在十五年前就决定了要去找我,而且这十五年来都没有放弃过我,就连找到我以后你也不是简简单单地说看到我一眼就好,而是每次我遇到危险你都会第一个赶到,就算你可能会因此死去,你也从来没有犹豫过,直接就奔向了我。”
就好像一个内里空荡荡的灵魂,会度过如此长久的时光,不过是为了一个被托付的使命,于是像个没有感情的机械一样不断地运作着。
曾经尼禄经常只身一人坐在窗边,看着晦暗月色泼进空旷得令他孤寂的女神房间内。申布伦王宫白天还会有秘书官、财务官、侍从官和女仆在各自走动,到了夜晚就只有零星的女仆在值夜班,整座申布伦王宫就像一座沐浴在月光中华美的鸟笼。
他不是没有厌烦疲倦和孤独难过的情绪,只是每次都会被属于女神的责任感给按回最深处。他背负着前王留给自己的王城彼弗罗斯特和整个人族的生息,他是人族最后的一位神,也是人族当今唯一的神祇。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支撑多久,但他一直在尽可能地逼着自我不要厌倦作为“星辉与纯洁的女神斯塔提娅”。他在十三年前把罗兰捡了回来,也是抱着“不管怎么样,只要有谁可以更近一点地陪着我就好”的打算。
“所以你看,每一回最坚定地选择我的人,那一定是你。”
从陆衡略高的角度看过去,能看见满头如阳光剪成的瀑布般流泻的金色长发,以及一小片白皙的脸颊,在天光下边缘透明得近乎融化,唯独耳廓充血似的红,很是显眼。
“就是这样一次又一次地冲向我,不顾自身安危都要救下我的你,我怎么可能会一点感觉都没有?要知道我活到现在……都没有被谁那么执着,那么坚决地选择过啊。”
他一顿,“最接近我心里那个位置的人,就只有……你。”
——这万年以来,只有名叫陆衡的守护骑士,闯进孤独一人守护人族的女神心里。
他注视着陆衡因为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什么,从而变得空白的脸,心里猛然间浮起很多画面。他以为他会把每次陆衡来救自己的身影记得一清二楚,但此刻在眼前掠过的,却是第一次他们见面时,陆衡看着他的那一眼里,微微睁大的黝黑眼瞳中,正交织着千分的惊讶与万分的喜悦。
虽然这细微的表情很快就在自己扑上去的那一刻骤然转变,变成一声粗暴的怒吼。但不知道为什么,尼禄却一直忘不掉这一眼,尽管当时的他不明白,这个我不认识的人族男人,怎么会用这样的眼神看我,好像和我很熟的样子?
他还想起来陆衡不假思索地就吸走他体内的诅咒。那个吻太过突然,他那时都反应不过来,当场就懵住了。事后他细细一想,觉得陆衡相当莽撞,竟然这么毫不犹豫地就决定救毫不相关的自己,这要他怎样才能还的完?
还有那个来自六面死神信徒的“诅咒”之奇迹,那不是谁都可以承受得住的。那几乎能冻住关节,还有好似会将五脏六腑都凝结到一起的寒冷,他作为什么都见过的女神,都差一点没顶住,更何况只是一个普通人族的陆衡?
就算那个诅咒被他的“治愈”之权能弱化许多,但尼禄看着被魔法学徒工塔的光之魔法师们团团围住的陆衡,脸色灰败,一点也看不出醒来时的性情暴戾凶狠,愣是能把原本十分吸引女性的英挺眉眼,扭曲到谁看谁害怕,甚至一步都不敢接近的地步。
不受控制的,他又回忆起了那个吻。
明明是那么急性子的男人,碰上什么事恨不得全都用武力解决,吻他时却一反常态地动作温柔,甚至还带着他无法想象的虔诚。
在十五年前相遇,又在十五年里追逐,最终在十五年后重逢到现在,他们从懵懂的暧昧,到如今的互相知晓彼此的真心,也只吻过两次。
第一次他猝不及防被吻,心里十分错愕,于是下意识地忽略自己心底那一丝丝莫名怪异的甜蜜感;第二次他还是措手不及被吻,却没有曾经惊讶慌张的感觉,反而有种千万个礼炮在心间恍然炸响,一时间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幻觉。他想如果是幻觉,那就不要那么快醒来;如果是现实,那就不要这么快分开——
尼禄急促地一别脸,想要借此掩盖他乍然通红的面颊。但陆衡已经回过神来,短促地一伸手,正好扣住尼禄线条优美的下颌,想要借此把他的目光挪回自己脸上——
“你们不是比赛的选手吗?”略带沙哑的男声响起。“都快开始了,你们怎么还待在这里?”
尼禄一个激灵,连忙回答了一声“我们很快就来”,紧接着霍然注意到,提醒他们的是一个身高与陆衡不相上下,体型修长却不瘦弱,反而非常有力的银发男人。他戴着一个把整张脸都挡得严严实实的面具,手里长弓标着一个二十号的号码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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