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咒皆终34(1/2)
万咒皆终34
仿佛久远的梦变为现实,楼罗伽切实察觉到了有记忆以来最寒冷的一天,无论怎样努力地去捂那双手掌,都是冰冷的。
或许是因为气温下沉,他总是短暂地、频繁地陷入梦境,但即使在睡眠中,也能感觉到身体没有一处不在冰冻开裂,尤其是胸膛里面,清脆作响。
犹如干旱的、洒满盐霜的农田,升起无边的烦躁。
他梦见很多东西。
铺天盖地的法阵,无处不在的绿色丝绦,还有,见了千万次的……夜幕般的眼睛。
梦见躺在雪地里奄奄一息,无数的符文在身体上浮动,被有鳞目挖走的珠子就藏在胸口,烫着,与那符文呼应,撑起金色的、温暖的保护罩。
梦见自己变成石怪,有一半的灵魂脱离躯体,高高在上,目光悲戚,看着自己与银灯打斗,在他的身上留下伤口。
“……大人!……大人!!”
模糊的呼喊声逐渐清晰,楼罗伽擡起满是血丝的双眸,看见萤虫焦急的脸庞,“大人,不能停在这里,会被冻死的!您快起来啊,快醒过来!”
暴风骤起,白雪埋躯干,萤虫的睫毛上结满冰霜,嘴唇已经冻到发紫,身形透明快要消散,她竭力呼喊着,想把魇住的楼罗伽唤回魂来。
楼罗伽愣怔着,他的怀里还抱着人,身上沾满了血污。
“大人,他会被冻死在这里的!”
他不怕死,也从不畏惧别人死,只是……只是为何此刻会如此痛苦?
萤虫支撑不住,落在楼罗伽的袖口,茫茫雪地不知深浅,更糟糕的是,楼罗伽已经用尽星力,无法乘风而起。
他撕下自己的外袍,将已经奄奄一息的银灯裹起来绑在背上。
曾几何时,只笑别人荒谬,如今自己做来,才懂得那时心境,又叹年少痴傻,懵懂无知。
多年不用的攀崖冻结成冰,少年时攥来合手的石块已然无法握紧,稍不留意,就要坠落深渊谷底,可没有办法,他带不走这个人,他没有办法,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把银灯送到那个山洞里,只有上面的山洞可以提供一线生机。
指甲从手指揭起,攀援的指尖鲜血淋漓,鞋子无法使他踩稳,那便脱了鞋子,用脚尖站立,抠不住的石块甚至用牙咬,一步一趋,都沾着血迹。
还算幸运,萤虫恢复元气时,只看见楼罗伽盘腿枯坐,衣摆下露出的一点脚尖已经模糊,血肉冻结,分不清脚趾与脚背,垂在膝盖上的双手也是,皮肉都粘连在一起,犹如一团肉瘤。
贴身白袍上的斑斑血迹已经冻结凝固为黑紫,而他就那么沉默着,直直望向床上的人,犹如老僧入定,什么都无法打动他。
萤虫去捡了石怪的星核回来,还未踏入,就已经感受到内部实质的杀意,她脚步微顿,有些惊讶,“大人?”
不应该的。
她和楼罗伽异体同心,楼罗伽不可能不知道是她回来了,要么是她哪里惹怒了楼罗伽,要么……
萤虫小心地贴着墙壁走进来,并不靠近楼罗伽,只悄悄观察他的状态。
不知是不是吸收了那团藤蔓的缘故,楼罗伽此刻很不好,他总是紧绷着,与那团发狂的藤蔓极为相似,萤虫心中一跳,楼罗伽不对劲,他似乎进入了一种极为敏感的状态,把所有人都看作是威胁。
“大人,这石心要怎么处置?”
楼罗伽并未说过用处,她便跪坐在远处征求楼罗伽的意见,“若您把它吸收掉,不仅可以恢复伤势,或许还能再强大一分。”
楼罗伽眼皮都没擡,他像一盆硕大的花草扎根在银灯床边,任何东西都无法使他枝叶摇曳,淡淡道,“烧了。”
萤虫捧着石心在原地呆愣一瞬,便乖巧答是。
纵想要重新确认楼罗伽的话语,但求生的本能阻止了她,此刻别说是忤逆,任何能引起楼罗伽不安的举动都会导致她下一秒丧命。
余光悄悄瞥向床上的人,如果可以的话,能寻求到这位的保护将再好不过。
如婴儿吮奶,篝火舔舐环绕那枚石心,一瞬就立刻有光冲上洞顶,霎时间,楼罗伽雕刻而成的符文低调亮起,整个洞窟都温暖起来,众人得以稍稍喘息,恢复伤势。
萤虫仰头望着那些象征温暖与治疗的符文,只觉得不可思议,世上之事竟如此凑巧,冥冥之中有什么在背后指引般,一环一环,推动情节发展。
结果出乎预料,连醒着的楼罗伽都只稍稍恢复,银灯却仿佛跳出了此方规则,他恢复得极快,石心燃烧殆尽时,新长出来的眼睛泛着灰,平静地仰望虚无,犹如一个无生命的有机体,徒留一具空壳。
“银灯——”楼罗伽猛地扑过去,趴在床头轻声呼唤,嗓音略微沙哑,便更显低沉,比之床上那个,他更像是重病未愈的伤患,“你…你怎么样?”
银灯的眼珠转向声音来源,随后脸颊才歪过来,盯着楼罗伽瞧了许久,才缓慢地焕发些活的光彩,“我没死。”
楼罗伽露出一丝后怕,他想要抓住银灯的手,手掌擡到一半又退却下来,他用胸膛贴紧床沿,抿紧了唇,那样子像是在发一个极为重要的誓,“你不会死的。”
我不会让你死的。
萤虫垂着眼,面前篝火缭绕,她清楚地感觉到楼罗伽的情绪,有如惊涛拍岸,明明心中波动得不知所措,说出的话语却隐忍平稳,透着股可靠的力量。
楼罗伽是真心地,露出了对方喜欢的颜色。
银灯意识回拢,勉强能用的视线里勾勒出模糊身影,面前人背对着光源,面孔看不分明,但或许是篝火太旺,衣袍的颜色吸饱了光线,甚至隐隐发亮。
那是他从未见过的蓝,透着诡秘,那样冰冷,那样美丽。
楼罗伽见银灯只是看着他不说话,靠得更近些,小心地询问,“你……你疼不疼?哪里不舒服?”
“是你救了我?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或许是靠得太近,银灯尤为分明地听清了这包含担忧的话语,还有最前面的、他的名字。
楼罗伽愣在那里,他张张干裂起皮的嘴唇,不知道说什么,他……把我忘了?
不动声色,床下攥紧的手掌却握出血来。
银灯不习惯这样躺着仰望别人,便摸着床坐起来,楼罗伽直起身子想去扶他,手臂却仿佛千斤重。
银灯脑中千回百转,失去意识前的记忆缓慢浮现,他想起来了,那个人,那是假冒天道的那个人。
是了,这是过去的云之上,他就是被特意召唤到这里的,召唤者知道他的名字并不奇怪,说得不客气些,他的名字或许就是这些人给取的。
银灯闭闭眼,昏暗迷蒙的情况并未衰减,他不喜不怒,扭头看向床边的一抹蓝,“就是你召唤我到这里来?”
楼罗伽一眨不眨地看着银灯,他该怎么回答?是,又好像不是,不,应该是。
是他促成的召唤阵,也是他让召唤阵成为云之上的必然,是他,因着一丝贪念,拉着银灯到这里受罪,让他浑身是伤,受累受寒。
对,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我,他拒绝我是应该的。
楼罗伽喉结微动,“是。”
“你要我做什么?”
“我……”楼罗伽深深望着银灯,欲言又止,他的手掌攥了又松,松了又攥,心中百设想了无数种说法,最后,所有的情绪都沉淀下去,唯有私心升腾。
已经这样了,反正,已经这样了,“你只要乖……只要呆在这里就好。”
“不是说此地水深火热,黑暗纵行吗?我就这么呆在这儿,岂不与你们的愿望背道而驰?”银灯眼眸微眯,突然道,“还是说,你要圈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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